飞燕集的规模，远非雾溪谷可比。
当罗弈和云苓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建立在数座相连的平缓山丘上的庞大聚集地，屋舍俨然，多为木石结构，却远比雾溪谷的粗犷建筑精致、规整许多。山丘之间以宽阔的石板路或悬空的木索桥连接，高低错落，鳞次栉比，自有一股粗犷中透着繁华的气象。一道清澈的山溪穿行其间，为整个聚集地提供了水源与灵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聚集地中心区域，一座完全由青灰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形如展翅飞燕的三层高阁——“飞燕楼”。楼阁飞檐斗拱，气势不凡，隐隐是此地的核心与地标。围绕着飞燕楼，分布着大片密集的交易区、客栈区、以及一些挂着不同旗帜、似是固定势力驻地的庭院。
天空中，时不时有修士驾驭着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降落或升空，气息强弱不一，筑基期修士随处可见，甚至偶尔能感应到一两股深沉似海、令人心悸的金丹期威压一闪而过，旋即收敛，显然是不愿过多干扰此地的低阶修士。
空气中灵气浓郁而活跃，却也混杂着更复杂的气息：丹药的清香、炼器的烟火气、妖兽材料的腥臊、灵植的芬芳，以及无数修士身上或强或弱的法力波动。人声鼎沸，比雾溪谷喧嚣十倍不止，既有讨价还价的争执，也有高谈阔论的喧嚣，更夹杂着远处擂台区传来的法术爆鸣与喝彩声。
“好一处繁华所在。”云苓轻声感慨，眼中带着几分新奇与警惕。这里修士众多，实力更强，规矩想必也更复杂。
罗弈点头，目光扫过飞燕集入口处。那里并无明显守卫，但立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以遒劲的字迹刻写着飞燕集的规矩，比雾溪谷详尽得多：严禁在集内任何区域斗法厮杀，违者由“飞燕卫”擒拿或格杀；设有专门的“斗法台”与“生死擂”解决恩怨；交易需在指定区域进行，飞燕楼提供部分物品鉴定与担保服务，但需收费；临时居住需登记并缴纳灵石，长期居住或开设店铺则有更复杂的要求……林林总总，倒也显得井然有序。
石碑旁，有一间小小的石屋，门口挂着“入集登记”的木牌，有几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胸口绣有飞燕纹样的修士值守，修为多在筑基初期，气息精悍，显然便是“飞燕卫”。
罗弈与云苓走上前，依规矩登记了假名（罗弈化名“罗星”，云苓化名“云芝”），报称散修，缴纳了二十块下品灵石，获得了两枚巴掌大小、刻有飞燕图案和编号、有效期三十天的“飞燕令”。凭借此令，方可在集内自由活动，入住客栈、租赁洞府或使用部分公共设施。
“罗道友，云道友，初来乍到，建议先去‘百晓廊’逛逛，那里是消息最灵通之地。若有贵重物品需要交易或鉴定，可去飞燕楼。”一名值守的飞燕卫见两人面生，态度还算客气地提醒了一句。
谢过之后，两人踏入飞燕集。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路，两侧店铺林立，招牌幌子五花八门：“万宝阁”、“丹鼎轩”、“千机坊”、“灵兽斋”、“符箓堂”……甚至还有专门出售功法玉简、奇闻异录的“藏经楼”。路上行人如织，修为从炼气到筑基后期不等，大多行色匆匆，或三两成群低声商议，或独自一人目光闪烁地扫视着摊贩上的货物。
与雾溪谷的散漫地摊不同，飞燕集的交易明显更规范化。主要的街道两旁是固定的店铺，而在一些指定的广场或巷弄里，才有大量的散修摆摊，但摊位也相对整齐，且有飞燕卫偶尔巡逻维持秩序。
“先找地方落脚，再打探消息。”罗弈低声道。此地人多眼杂，他们需要先安顿下来。
两人沿着主路前行，避开最拥挤的中心区，在靠近边缘、相对清静的一条侧街上，找到了一家名为“听松居”的客栈。客栈环境雅致，独栋小院租金不菲，每日需五块下品灵石，但胜在安静，且有简单的防护禁制。罗弈直接预付了十天的租金，租下一个小院。
安顿好后，两人并未立刻外出，而是在小院内稍作休整，同时以神识悄然感知周围环境。确认安全无虞后，才决定分头行动，以提高效率。
“我去‘百晓廊’和飞燕楼附近，打听关于千峰障，尤其是坠龙崖以内区域的消息，以及近期是否有关于黑色碎片或异常事件的传闻。”罗弈规划道，“你去各处丹药铺和材料店，一方面补充我们所需的丹药、符箓和炼制‘太阴养神丹’等所需材料，另一方面也看看能否出手一些我们用不上的东西，换取灵石。顺便留意一下，是否有适合‘星煞’剑进阶的材料或相关炼器信息。”
“好。”云苓点头，“我们傍晚在此汇合，交换信息。”
两人各自换了身更不起眼的灰色布袍，收敛气息，融入飞燕集的人流之中。
罗弈首先前往飞燕卫提到的“百晓廊”。那并非一条真正的长廊，而是一片位于飞燕楼侧面、由数十间大小不一的石屋和棚户连接而成的特殊区域。这里聚集了飞燕集最多的情报贩子、掮客、向导以及专门贩卖各种消息玉简的店铺。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劣质灵酒和窃窃私语的味道，光线昏暗，人员混杂，三教九流皆有。
罗弈选了一家门面稍大、挂着“通晓阁”招牌的店铺走了进去。店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和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后坐着一名留着山羊胡、眼睛眯成一条缝、修为在筑基中期的干瘦老者。
“道友需要什么消息？本阁消息灵通，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老者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说道。
“关于千峰障，尤其是‘坠龙崖’以内区域的最新地图和可靠信息。”罗弈开门见山。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罗弈一番：“千峰障？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坠龙崖以外的地图好说，五十灵石一份。至于坠龙崖以内……嘿嘿，那地方空间紊乱，地形时刻变化，地图没用。不过，本阁有最近三个月内，三支从千峰障边缘活着回来的探险队提供的见闻汇总，包括他们遭遇的危险、观察到的地貌变化、以及捡到的一些奇怪东西的描述，打包价，三百灵石。独家消息，概不还价。”
三百灵石！这价格足以买一件不错的中品灵器了。但罗弈没有犹豫，直接取出灵石放在柜台上。“要了。另外，最近有没有关于一种黑色、非金非玉、刻着古怪符文、可能蕴含混乱气息的碎片的消息？”
老者收起灵石，动作麻利地从柜台下取出两枚玉简递给罗弈，听到后一个问题，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一下：“黑色碎片？混乱气息？嗯……好像有点印象。大概两个月前，有个浑身是伤、神志都有些不清的筑基后期散修，在‘醉仙楼’喝多了吹嘘，说他在千峰障外围的‘乱石坡’捡到过一块怪东西，描述和你说的有点像。但他当时状态很差，说话颠三倒四，没几个人当真。后来那人好像伤重不治，没多久就死了，东西也不知所踪。这消息算附赠的，真假自辨。”
又是乱石坡！和雾溪谷听到的消息对上了！罗弈心中微凛，追问道：“那人可曾留下名号？或者他死前接触过什么人？”
老者摇摇头：“一个落魄散修，谁知道叫什么。死在集外的棚户区了，东西估计早被人摸走了。这种事在飞燕集不稀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道友若真对千峰障里的‘怪东西’感兴趣，不妨多留意一下‘狂风’和‘地炎’这两支佣兵团。他们是飞燕集少数敢定期深入千峰障边缘探索的队伍，据说偶尔能带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些会私下交易。但他们嘴巴紧，实力也强，不好打交道。”
狂风佣兵团？罗弈想起在雾溪谷似乎也听过这个名字。“多谢指点。”他收好玉简，离开了通晓阁。
随后，他又逛了几家情报铺子，购买了几份不同版本的千峰障外围地图和近期冒险者见闻录，互相印证，花费了数百灵石。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千峰障极度危险，空间不稳定，有诡异的空间裂缝、致命的风煞、狂暴的雷暴区域，以及许多外界罕见甚至从未记载过的凶悍妖兽和奇异植物。坠龙崖是公认的相对安全界限，再往里，生还率骤降。关于黑色碎片的消息再无更多收获，狂风和地炎两个佣兵团倒是多次被提及，是千峰障边缘的常客。
接着，罗弈来到飞燕楼。楼高五层，气势恢宏，进出者修为明显更高，筑基后期比比皆是，偶尔还能见到假丹修士。一楼是开阔的大厅，设有咨询台和展示区，展示着一些珍稀材料、丹药、法器的样品或图鉴，明码标价，令人咂舌。二楼以上似乎是拍卖场、贵宾室和飞燕集管理核心所在，寻常修士不得随意进入。
罗弈在一楼咨询台询问了关于物品鉴定和委托发布的消息。鉴定费用根据物品价值而定，起步价就是一百灵石；委托发布更是昂贵，且需经过飞燕楼审核。他暂时没有需要鉴定或委托的物品，便只购买了一份飞燕集官方发布的、记载着集内各大店铺信誉评级、近期拍卖会预告、以及一些公开悬赏任务的简报。
离开飞燕楼时，日头已偏西。罗弈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绕道去了飞燕集东南角的“斗法台”和“自由摆摊区”转了转。斗法台处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台上正有两名筑基中期修士在激烈比斗，法术光芒四溅，喝彩声不断。罗弈看了片刻，便觉索然，这些比斗更像是一种可控的切磋或解决纷争的方式，与生死搏杀相差甚远。
自由摆摊区则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罗弈在一个售卖各种不明来历的矿石、骨骼、残破法器的摊位上，还真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表面有天然扭曲纹路、入手极重、隐隐散发着一丝混乱与锐金之气的“未知金属块”。摊主开价八百灵石，声称是从千峰障边缘捡到的，坚硬无比，连中品飞剑都难以留下痕迹。罗弈以神识和星辉暗中探查，感觉此物与黑色碎片性质不同，更像是某种受混乱气息侵染变异了的稀有金属矿，或许对提升“星煞”剑的锋锐与坚固有帮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五百五十灵石买下。
另一边，云苓的收获也不小。她逛遍了集内主要的丹药铺和材料店，不仅补充了大量常用的炼丹、制符材料，更购买到了几种炼制“太阴养神丹”所需的、较为罕见的“寒月花”和“凝魂露”。她还出手了部分用不上的阴属性材料（如阴冥玉、幽冥砂）和几瓶效果不错的疗伤丹药，换得了两千多下品灵石。
在一家名为“巧器轩”的炼器材料店里，云苓还发现了一小瓶“星辰砂”和一截“雷击阴沉木”。星辰砂是星辰陨落尘埃所化，蕴含微弱星力，是提升星辰类法器的绝佳辅材；雷击阴沉木则兼具阴木之质与天雷阳煞，是平衡阴阳、提升法宝灵性的好东西。这两样东西价格不菲，但云苓毫不犹豫地买下，准备给罗弈的“星煞”剑进阶使用。
傍晚，两人在听松居小院汇合，交换了各自的信息和收获。
“千峰障的凶险，看来远超我们预期。”罗弈将购买的玉简和简报摊开，“空间紊乱这一项就足够致命，更别说那些未知的危险。狂风和地炎两个佣兵团或许是个突破口，但他们未必愿意分享核心信息。”
云苓点头：“我们准备的丹药和符箓，对付常规危险足够了，但面对空间裂缝或诡异天象，效果恐怕有限。需要寻找一些特殊的防护或应对手段。”她取出星辰砂和雷击阴沉木，“这两样东西，或许能帮你将‘星煞’剑再提升一步，增强其稳定空间或抵御异常能量侵袭的能力。”
罗弈接过材料，眼中露出喜色：“来得正好！‘星煞’剑胚初成，正需此类宝物稳固根基，拓展威能。看来我们需要在飞燕集多停留一段时间，一方面收集更多关于千峰障的实用信息，另一方面，我也要尝试将‘星煞’剑初步祭炼成型，并准备一些应对空间紊乱的特殊物品。”
他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和远处飞燕楼亮起的灯火：“明日，我们先去拜访一下那个‘狂风佣兵团’的驻地，看看能否接触。同时，在集市上留意是否有出售关于空间阵法、防护奇物，或者记载千峰障内部具体案例的典籍。”
飞燕集的第一日，收获与压力并存。千峰障的面纱揭开了一角，露出其狰狞的轮廓。而他们，将在这座繁华与危险并存的聚集地里，为闯入那片禁忌之地，做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准备。前方的路，注定更加艰难，但两人的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