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林海外围的旅程,最初几日颇为平静。
罗弈与云苓白日里赶路,依靠“翡翠祝福”印记带来的自然亲和力,避开了许多潜藏的天然险地与领地意识强的妖兽巢穴。他们如两只灵巧的雨燕,在林海与丘陵间穿梭,速度不慢,动静却极小。沿途采集到的灵植、矿石虽不如翡翠林地那般珍稀,但胜在种类繁多,让云苓的丹方储备和罗弈的炼器材料库都得到了补充。
罗弈开始尝试制作一种结合了“地脉感知术”与简易防御阵法的小型阵盘。这种被他暂命名为“方圆地听盘”的器物,激发后能融入方圆百丈的地脉波动中,持续探测异常的能量聚集或大型生物移动,作为警戒之用,比临时布阵更便捷。云苓则用新采集的几种外界灵植,结合“百草生机丸”的思路,尝试炼制效果稍逊但成本更低的“行军百草丹”,以备长途跋涉中快速恢复法力与体力之需。
然而,万林海能被冠以“万林”之名,其广袤与复杂远超寻常森林。随着他们不断深入,环境开始发生变化。古树愈发高大参天,树冠遮天蔽日,林下光线昏暗,藤蔓如蟒蛇般缠绕,腐殖质厚积,散发出潮湿闷热的气息。这里生命的竞争更加原始而激烈,各种毒虫、瘴气、食肉植物开始频繁出现。
第五日午后,他们在一片弥漫着淡淡粉红色雾气的沼泽林边缘停下了脚步。
“是‘迷瘴桃花瘴’。”云苓辨认着空气中那股甜腻中带着致幻气息的粉红雾气,眉头微蹙,“这种瘴气能侵蚀护体灵光,令人产生幻觉,迷失方向。沼泽之下恐怕还潜伏着喜食陷入幻觉猎物的妖兽。”
罗弈开启“地脉感知”,发现这片沼泽区域的地脉灵气混乱驳杂,且隐藏着数股阴冷滑腻的生命波动,显然是沼泽妖兽。“绕过去太远,直线穿越风险未知。试试‘生灭星辉’的净化效果。”
他抬手引动一缕翡翠银白的光辉,化作清风拂向前方的粉红瘴气。嗤嗤声中,瘴气如遇克星,迅速淡化消散了一片,露出下方黑水翻涌、枯木横陈的沼泽。“有效,但维持大范围净化消耗不小。”罗弈评估道。
云苓取出两枚新炼制的“清心破瘴丹”:“服下这个,能增强对瘴毒和迷幻的抗性。我们再以星辉开路,快速通过,尽量避免惊动水下之物。”
两人服下丹药,顿时感觉灵台一阵清明,对那甜腻气息的抵抗力大增。罗弈撑起一片以“生灭星辉”为主的净化光罩,笼罩二人,率先踏入被清开的通道。云苓紧随其后,手中扣着几张火属性符箓,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沼泽水面。
沼泽中淤泥陷足,腐木湿滑,行进艰难。光线透过稀薄的瘴气和浓密树冠,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四周异常寂静,只有他们涉水的轻微声响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嘶鸣。
行至中段,异变突生!
右侧黑水中,一道粗大如桶、布满吸盘和粘液的墨绿色触手,毫无征兆地破水而出,带着腥风,闪电般卷向云苓的腰际!同时,左侧水面下,数道乌光激射而出,竟是淬有剧毒的水箭!
“小心!”罗弈一直未放松警惕,见状冷哼一声,左手维持净化光罩,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星辉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那卷向云苓的触手中间!
噗嗤!触手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腥臭的墨绿色汁液,落在水面发出嗤嗤腐蚀声。那断掉的半截触手兀自扭动了几下,才沉入水中。
与此同时,罗弈周身的净化光罩微微一亮,将那几道毒水箭轻易挡下、净化。
“吼——!” 沼泽深处传来一声愤怒而痛苦的沉闷咆哮,水波剧烈翻涌,似乎那触手的主人被激怒了。
“快走!是‘毒涎墨章’,不止一只!”云苓低喝,认出妖兽来历。这种妖兽通常群居,擅长潜伏偷袭,喷吐的毒液和触手力量都颇为难缠。
两人速度再提,不再顾忌声响,施展身法,脚踏浮木或稍硬的泥地,向着对岸急掠。身后沼泽中,更多的触手破水而出,疯狂挥舞抽打,带起漫天腥臭的水花和毒液,但都被罗弈的净化光罩和云苓适时激发的符箓火墙挡下或逼退。
终于,在斩断三四条触手、挡下数波毒液攻击后,两人有惊无险地冲出了沼泽林范围,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回头望去,那片粉红瘴气重新合拢,沼泽也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几处尚未平复的水波,显示着刚才的凶险。
“这万林海,果然危机四伏。”云苓微微喘息,检查了一下自身,并无损伤,只是法力消耗了些许。
罗弈点头,撤去净化光罩,眼中却带着一丝兴奋:“危机亦是磨砺。刚才那‘毒涎墨章’的潜伏与攻击方式,还有这‘迷瘴桃花瘴’的特性,都值得记下。我们的应对还算及时,配合也默契。”
经此一遭,两人更加谨慎。罗弈开始有意识地利用“地脉感知”提前规避一些明显的能量混乱区域,云苓则根据沿途所见毒虫瘴气,就地取材,现场配制一些简易的驱虫、避瘴药粉。
又前行两日,他们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生长着许多高大蕨类植物和奇异发光蘑菇的林间空地。此处灵气颇为浓郁,地脉稳定,且周围并无强大妖兽气息,是一处难得的休整点。
“今晚在此宿营吧。”罗弈提议。连续数日赶路与应对突发状况,虽未受重伤,但心神亦有疲惫。
云苓同意,两人便着手布置临时营地。罗弈布下警戒与防护阵法,云苓则采集了一些可食用的发光蘑菇和附近几种清甜多汁的藤蔓果实,准备晚餐。
夜幕降临,万林海的夜晚并非完全漆黑。那些高大的发光蘑菇、一些夜间开放的荧光花朵、以及偶尔飞舞而过的发光昆虫,共同构成了迷离而神秘的幽光世界。远处传来阵阵兽吼虫鸣,更显林海深邃。
篝火旁,云苓正在处理一株白天顺手采集到的、叶片呈银蓝色、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灵草。“这是‘冰心草’,外界也不多见,有清心镇魂、缓解火毒之效,正好可以用来完善‘清心破瘴丹’的丹方。”
罗弈则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用指尖星辉勾勒着简易的地图,标注他们这几日行经的路线、遇到的特殊地形与危险区域。“根据速度和方向判断,我们大约已深入万林海外围千余里。按这个速度,要完全穿越万林海外围区域,恐怕还需一月有余。”他沉吟道,“或许,我们需要寻找更快捷的方式,或者……获取更精确的地图。”
万林海实在太大,仅凭他们自己摸索,效率太低,且容易误入险地。
就在这时,罗弈布置在营地外围的“方圆地听盘”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有规律的震动预警!
“有人靠近!速度不慢,方向正东!”罗弈立刻警觉,压低声音。云苓也瞬间收起灵草,手中多了一把轻巧的短刃,熄灭了篝火。
两人隐匿气息,借助蕨类植物的掩护,向外望去。
不多时,三道身影从东面的密林中疾驰而出,落在空地边缘。来者是两男一女,皆身着样式统一的青色劲装,衣角绣有云纹,看起来像是某个宗门或家族的弟子。三人年纪都不大,约莫二十出头,修为在筑基初期到中期之间。他们神色间带着疲惫与警惕,身上衣袍有多处破损,沾染着血迹和污渍,显然经历过战斗。
“师兄,此地灵气充裕,且无妖兽气息,不如在此歇息片刻?”其中那名容貌清秀、修为筑基中期的女修提议道,声音有些沙哑。
为首的那名相貌沉稳、修为同样是筑基中期的男修环视四周,目光在罗弈和云苓隐匿的方向略微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阵法的微弱波动,但并未点破,点了点头:“也好,陈师弟伤势需要稳定一下。大家小心,布下简易预警。”
另一名修为稍弱、脸色苍白、左臂缠着染血绷带的男修感激地看了女修一眼,靠着一株大树坐下,开始调息。
三人显然训练有素,即便疲惫,也迅速在休息地周围布下了几个简易的警示符箓,然后才各自坐下,取出丹药和水囊,默默恢复。
隐匿在暗处的罗弈和云苓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三人看起来不似邪修,更像是遭遇了挫折的宗门弟子。他们身上残留的气息驳杂,除了血腥味,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与之前腐化能量不同,更像是……鬼物或死气?
要不要接触?获取信息的同时,也可能卷入未知麻烦。
罗弈略一思索,对云苓传音道:“我去接触,你暗中戒备。他们修为不高,且受伤不轻,若有异动,我们足以应对。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知附近情况,甚至获取地图。”
云苓点头:“小心。”
罗弈整理了一下衣袍,散去部分隐匿,将气息控制在筑基中期,然后主动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步伐从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警惕。
“几位道友,有礼了。”罗弈在距离对方十余丈处停下,拱了拱手,“在下与同伴途经此地歇息,无意冒犯。见几位道友似乎有伤在身,是否需要帮忙?”
空地上的三人瞬间站起,武器出鞘,警惕地看向罗弈。待发现罗弈只有一人,且气息平和,并无立刻动手的迹象,才稍微放松,但戒备未消。
那为首男修上前一步,同样拱手回礼,声音沉稳:“原来是路过的道友。在下青岚宗弟子,陆明轩。这两位是我师妹柳清絮,师弟陈风。我等确实遭遇了些麻烦,在此暂歇,打扰道友清静了。”
青岚宗?罗弈记忆中似乎对此宗门有点模糊印象,似乎是位于万林海另一侧某个区域的二流宗门,以风属性功法见长。
“原来是青岚宗高足,失敬。在下罗弈,一介散修。”罗弈自报家门,态度不卑不亢,“看几位道友伤势,似乎非妖兽所致?”他目光扫过陈风手臂上缠绕的、散发着淡淡阴气的绷带。
陆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罗弈如此敏锐。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苦笑道:“罗道友慧眼。实不相瞒,我等并非被妖兽所伤,而是在西北方向约三百里处的一处古修士废弃洞府外围,遭遇了……阴尸袭击。”
“阴尸?”罗弈眉头一挑。
“不错。”柳清絮接口道,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心有余悸,“那洞府被浓郁的阴气和死气笼罩,外围游荡着不少行动僵硬、但力大无穷、不惧普通法术的阴尸。我们本想探索一番,看能否有所收获,却不料惊动了其中几具厉害角色,陈师弟不慎被伤,阴气入体,我等只好突围撤离。”
古修士洞府?阴尸?罗弈心中微动。这或许是个机会,但也可能是陷阱。
“阴气入体可不易驱除。”罗弈看向脸色苍白的陈风,“在下略通丹道,身上恰好有驱除阴寒邪气的丹药,若几位不弃,或可一试。”说着,他取出一枚云苓炼制的“阳和丹”,此丹对驱散阴邪、温养经脉有不错效果。
陆明轩和柳清絮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喜与感激。他们身上虽有宗门丹药,但效果似乎对这特殊的阴气效果不佳。“这……多谢罗道友慷慨!”陆明轩郑重接过丹药,检查无误后,连忙给陈风服下。
丹药下肚,陈风脸上很快泛起一丝红润,呼出的气息中那股阴寒也淡了不少,显然药效显着。他挣扎着起身,对罗弈深施一礼:“多谢罗道友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陈道友不必客气。”罗弈摆摆手,顺势问道,“不知几位对那古修士洞府,了解多少?洞府深处,可有更多凶险?”
陆明轩见罗弈赠药,又询问洞府,心中戒备又减几分,叹道:“所知有限。那洞府外围阴气极重,且有天然迷阵残留,我们并未深入。只是从残留的碑文和建筑风格推测,可能是数千年前一位擅长驱尸炼魂的邪派修士‘阴骨上人’的别府。洞府深处有何物,不得而知,但阴气源头恐怕在更里面。我们修为浅薄,不敢再探。”
阴骨上人?罗弈没听说过,但听起来就不是善茬。不过,这类邪修洞府,往往也可能留下一些偏门但有用的典籍、材料,或者……地图?
“原来如此。”罗弈点点头,露出思索之色,“不瞒几位,在下与同伴正欲穿越万林海,前往西北方向。若能有一份更精确的周边地图,或知晓一些安全路径,将感激不尽。”
陆明轩闻言,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我青岚宗绘制的万林海部分区域地图,虽不完整,但标注了一些已知的危险区域和相对安全的路径,应该对道友有所帮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道友对那阴骨上人洞府有兴趣,需万分小心。我等实力不济,正准备返回宗门求援,或禀报师长定夺。”
罗弈接过玉简,神识一扫,果然比自己的兽皮地图详尽许多,甚至标注了几个小型修士聚集点和资源点。“多谢陆道友!此图对我等至关重要。”他郑重道谢,又从怀中取出两瓶“行军百草丹”作为回礼,“此丹可快速恢复法力体力,赠与几位,路上或有用处。”
陆明轩三人见罗弈如此客气周到,好感大增,再次道谢。
双方又交谈了几句,罗弈得知青岚宗山门位于万林海东北方向数千里外,他们此行是出来历练,没想到遭遇此事。罗弈也简单提及自己与同伴欲前往西北“千峰障”方向游历(并未提及真实目的)。
气氛逐渐融洽。得知罗弈还有同伴在附近,陆明轩三人更加放心,邀请罗弈二人可到他们临时休息处叙话。罗弈婉拒,表示同伴不喜见生人,自己需回去告知。
回到隐匿处,云苓已大致了解情况。“古修士洞府,阴尸……风险不小,但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比如更详细的地图,或者关于千峰障、无序深渊的线索?”她传音道。
罗弈将玉简递给她:“地图先收好。至于那洞府……值得一探,但需从长计议。陆明轩三人虽修为不高,但出身宗门,见识比我们广,他们所言应该不假。那洞府深处必有凶险,我们需要更充分的准备。”
他目光闪动:“或许,我们可以先去他们地图上标注的、距离此地最近的一个小型修士聚集点‘雾溪谷’看看。那里或许能交换到更多信息,补充物资,也了解一下万林海近期的动向。”
云苓点头同意。比起贸然探索未知的凶险洞府,先去相对安全的聚集点,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夜色渐深,青岚宗三人服下丹药后,状态好转,开始轮流守夜休整。罗弈和云苓也悄然退去,在更远处另寻了一个隐蔽地点休憩。
篝火重新点燃,映照着摊开的新获玉简地图。
雾溪谷,位于西北方约四百里处,依一条终年雾气缭绕的灵溪而建,是附近散修和小型势力常去的交易与情报交换点。
新的目标,已然明确。
万林海的旅程,在平静数日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可能带来转机与波澜的节点。而前方,是资源与信息,还是新的危机与陷阱?唯有亲身前往,方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