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健蒲团”可能牵扯出的惊天秘密,并未打乱罗弈固有的生活节奏。他深知,越是面对未知与可能的风险,越需要保持表面的平静与内在的定力。莽撞的探寻,往往意味着灭顶之灾。
他依旧每日准时前往“闲趣阁”,擦拭书架,整理书籍,接待寥寥无几的客人。只是,在整理那些浩如烟海的杂书时,他会有意识地留意任何与“坠星荒原”、“先天阵纹”、“古修遗迹”相关的只言片语。可惜,除了那本疯癫前辈的手札,再无所获。这些词汇似乎属于更高层面或者更隐秘的圈子,并非市井流传的“闲趣阁”所能轻易触及。
余老头依旧是那副半梦半醒的德行,偶尔看向罗弈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从未就蒲团或任何异常开口询问。罗弈也乐得装糊涂,两人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罗弈正在整理一批新收来的、据说来自某个败落镖局的旧物,里面夹杂着一些残缺的镖师日志和粗浅的拳谱刀法。他一边随手翻看,将有用的信息记入脑海(【格物致知】已成本能),一边留意着店内的动静。
门口的光线一暗,走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锦缎长衫、腰佩美玉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傲气。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随从,气息沉凝,步伐稳健,显然是个高手。
这组合与“闲趣阁”平常的顾客格格不入,立刻引起了罗弈的注意。他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书册,脸上挂起职业性的温和笑容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是想借阅还是购买?”
那年轻公子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对这里的简陋和杂乱颇为嫌弃。他没有理会罗弈,而是对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一下。
那精悍随从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我家公子想找几本关于临渊城本地风物、特别是近几十年奇闻异事的书籍,越详尽越好。可有推荐?”
口音不是本地人。罗弈心中判断,面上笑容不变:“有的,客官请随我来。”
他将两人引到存放地方志异和杂谈游记的书架前,推荐了几本相对详实的《临渊城志》、《周边山水考》以及一些记录本地传说的话本集。
那年轻公子随手翻看了几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却时不时地扫过罗弈,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就只有这些?”公子合上书,语气淡淡。
“本店小本经营,多是些通俗读物,更深奥的典籍怕是难以寻到。”罗弈谦逊地回答。
年轻公子不置可否,目光在罗弈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在这店里做了多久了?”
“回公子,快半年了。”罗弈心中警惕,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那对这临渊城的大小事情,想必也听说过不少?”公子看似随意地追问。
“小的只是个看店的,平日里接触的多是些街坊闲谈,当不得真。公子若想了解城中大事,或许去茶楼酒肆更为便宜。”罗弈将自身定位放得极低,一副不愿多事的模样。
那年轻公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你倒是谨慎。”他没再追问,示意随从付钱买下了那几本地方志,便转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那精悍随从的目光都如同鹰隼般锁定着罗弈,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
罗弈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这两人,绝非为了几本地方志而来。他们的目标,更像是借机观察自己,或者……观察“闲趣阁”?
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余老头?
他回忆着那年轻公子的神态举止,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傲气,绝非普通富家子弟,更像是……某种大势力出身。还有那随从,给他的压迫感,比之前黑蛇帮那个炼脏境首领还要强上一线!
麻烦,似乎并没有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可能也更危险的形式。
他走到门口,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沉静。
【听觉强化】捕捉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对话片段:
“……公子,看来就是个普通伙计……”
“……不可大意,能在那老怪物手下待这么久,岂是寻常?继续留意……”
“……是……”
老怪物?指的是余老头?
罗弈心中了然。果然,余老头才是主要目标,自己只是被顺带观察的“附带品”。
他并不意外。余老头的深不可测,他早有体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外面”的人找上门来,而且似乎来头不小。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余老头。那老家伙肯定比他更清楚自身的处境,用不着他来提醒。
他只是暗自将这件事记下,并将其与之前黑蛇帮的纠缠、以及“稳健蒲团”可能引来的潜在关注联系起来。
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小的“闲趣阁”,看似平静,实则已然处于某种漩涡的边缘。
接下来的几天,罗弈能明显感觉到,书店周围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伪装成路人、小贩,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闲趣阁”的门口。监视的力度,远超黑蛇帮时期,而且更加专业,更加难以捕捉痕迹。
罗弈的生活并未因此改变。他依旧按时上下工,依旧在院子里捣鼓他的“五石聚灵阵”,依旧利用“稳健蒲团”修炼(更加小心谨慎)。只是,他外出的次数更少了,路线也更加飘忽不定。《龟虽寿》的修炼被提到了更高优先级,力求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像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自身已经沉底,但荡开的涟漪,却引来了更多暗处的目光。
这天夜里,罗弈结束修炼,正准备休息,忽然心有所感。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院墙的阴影下,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正投向他的窗口。
不是之前那些监视者的气息!这道身影更加模糊,更加……虚无缥缈,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罗弈心中一惊,《龟虽寿》瞬间运转到极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着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古井深潭般的眼睛。
只是一眼,罗弈便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那道身影并未停留,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融入更深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罗弈在窗边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那道身影……是谁?
是那年轻公子背后势力派出的更高明的探子?还是……因为“稳健蒲团”的异动,引来的其他存在?
他感觉,临渊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他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踏入了某个更大的棋局之中。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低声叹了口气。
但眼神,却并未有任何慌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身实力不断提升,底牌足够多,再大的风浪,也总有应对之法。
他回到床边,盘膝坐下,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开始在心中默默推演,如果刚才那道身影是敌人,自己该如何利用院中的“五石阵”雏形、《龟虽寿》的隐匿、以及优化后的基础武技进行周旋或撤离。
未雨绸缪,方能处变不惊。
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