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浸透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般的亢奋。
山海市第一实验中学网球部临时休息区内，气氛却并非纯粹的欢腾。林松阳瘫在长椅上，队医沈昭正用冰冷的喷雾处理他红肿的手腕，动作专业而利落，只是嘴里的话依旧带着她特有的“关怀”。
“腕部轻微扭伤，三角纤维软骨复合体（tFcc）有过度使用迹象。肱桡肌群明显劳损。典型的蛮力型选手早期损耗症状。”她一边用弹性绷带进行加压包扎，一边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着，“恭喜你，林同学，按照这个趋势，或许不用等到全国大赛结束，你就可以提前预约骨科专家号了。”
林松阳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驳这位毒舌军医，只能小声嘟囔：“赢了就行……”
“赢了？”沈昭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用可能缩短运动寿命的代价，换一场小组赛的胜利，很划算？”
林松阳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另一边，苏茉正对着平板电脑，快速地整理着刚才比赛的数据，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陈海星则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喝着运动饮料，异色瞳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状态。贺兰雪和巴图倒是精力相对充沛，正在兴奋地复盘刚才比赛的精彩瞬间，尤其是林松阳最后那几记“神仙球”。
“都安静点。”陆云川的声音不高，却让休息区瞬间安静下来。他手里拿着赛程表，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赢了蓝海附中，值得肯定。这证明了我们拥有在全国大赛舞台上竞争的潜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也仅此而已。”
“欧阳海很强，但蓝海附中并非今年最强的队伍，甚至不一定是c组最强的队伍。我们的胜利，建立在林松阳临场的超常发挥，以及双打组合的出其不意上。”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果林松阳没有抓住欧阳海的发力习惯，如果苏茉和陈海星的配合出现一丝迟疑，如果贺兰雪和巴图在对方反扑时心态失衡……结果都可能改写。”
队员们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
“全国大赛，没有侥幸。”陆云川推了推眼镜，“我们暴露的问题同样明显：林松阳的技术粗糙和对身体损耗的忽视；苏茉在绝对力量压制下的应变不足；贺兰雪比赛中的注意力浮动；巴图防守覆盖面的局限性；陈海星……”他看了一眼陈海星，“过于依赖直觉和不可控因素。”
他没有点名批评任何人，但每个字都敲在队员们的心上。
“当然，”陆云川的语气稍微缓和，“我们也看到了闪光点。林松阳的成长性，苏茉的战术执行力，贺兰雪和巴图的冲击力，陈海星的创造力。以及，最重要的——”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你们在压力下没有放弃，并且找到了赢球的方法。这是比胜利本身更宝贵的财富。”
他收起赛程表：“收拾东西，回学校。程野，负责器材。云溪姐，麻烦你准备一下营养补充和基础放松。沈医生，林松阳的手腕交给你了。”
“没问题！”程野干劲十足。
“好的，小川。”陆云溪温柔应道。
沈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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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大巴上，气氛比去时沉闷了许多，但也多了一份沉淀。大多数人都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消化着这场艰难胜利带来的身体疲劳和精神冲击。
林松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包扎好的手腕传来阵阵凉意，提醒着他沈昭的警告。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胜利的代价。仅仅是一个欧阳海，就几乎逼出了他的全部底牌，甚至付出了受伤的代价。全国大赛，果然不是过家家。
苏茉坐在他斜前方，依旧在看平板，但内容已经从比赛数据变成了对手学校的公开信息和一些基础的体能训练视频。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眼神专注。
贺兰雪则掏出了他的粘土，开始捏制今天比赛中那个“飞天反弹”的灵感造型，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带着大漠风情的调子。
巴图似乎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脏辫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晃动，脚踝上的银铃偶尔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陈海星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似乎在看美食探店视频，但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带着一丝若有所思。
陆云川坐在最前面，嘴里含着一根新的棒棒糖，看着窗外，目光深邃，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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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市内另一处比赛场地，以及某些通过网络关注着赛况的学校网球部里，山海市第一实验中学这个名字，第一次被郑重地记在了笔记本上，或者被列入了需要重点观察的名单。
“爆冷击败了蓝海附中？那个去年的八强？”
“听说他们有几个不错的一年生，力量很突出。”
“双打组合有点意思，风格迥异但配合起来了。”
“重点关注他们的单打三，那个叫林松阳的，资料上显示是力量型，但比赛后期似乎打出了针对性很强的战术球。”
暗流，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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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是傍晚。夕阳将网球场染成一片暖金色。
没有安排额外的训练，陆云川只是让众人简单收拾后便解散。
林松阳被沈昭拎去了医务室做进一步检查和理疗。苏茉直接去了图书馆，他需要查阅更多资料。贺兰雪和巴图勾肩搭背地商量着去食堂找点好吃的。陈海星则晃悠着不知去了哪里。
程野在整理器材，陆云溪则开始准备晚上给队员们加餐的食材。
陆云川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球场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他们赢了第一场……嗯，遇到了点麻烦，但解决了……林松阳那小子，有点意思，比我想象的领悟得快……不过，手腕有点小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应，然后继续说道：“下一轮的对手，‘星耀中学’，资料发我一份吧。另外，帮我留意一下‘北辰中学’和‘青森学院’的近况……对，就是他们。”
他挂断电话，将最后一点棒棒糖咬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投向远方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初翼已振，风雨将至。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的这群问题少年们，需要以更快的速度，生长出足以应对风暴的、更加坚韧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