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回到苏城刚逃走的时候)
苏城踉跄着扑进幽深的暗巷,后背重重撞在布满青苔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像脱水的鱼般张大嘴,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视线往下,他盯着地面上蜿蜒的血迹——那是从他伤口滴落的血,像一串醒目的红绳,从巷口一路延伸到他脚边,仿佛在精准标记他的位置
“被刻晴找到是迟早的事……”
他苦涩地想,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沾满尘土的衣摆
“或许,找块尖锐的石头了断,还能少受点折磨……”
可真要下定决心,心头又涌上几分茫然的苦恼,他望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光,一时竟不知该抬手还是放下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跳脱的歌声突然飘进巷中
“太阳出来,我晒太阳,月亮出来,我晒月亮,咯——”
苏城猛地回神,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红黑相间衣裳的少女,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从巷口晃了进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几乎在他看清少女的瞬间,对方也注意到了瘫坐在墙边的他
“哎呀呀,这位小哥,你这是怎么了?”
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梅花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沾满血迹的衣衫、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掩饰不住的狼狈,随即,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
“小哥,看你这模样,是被人追杀了吧?”
少女弯了弯腰,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巧了不是,你面前站着的,可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要不要在我们这儿订购‘往生服务’?看你这么惨,我给你打八折,保准你死后不怕没人收尸,更不怕没人给你风风光光下葬,怎么样?”
苏城眼皮都未抬一下,对胡桃的话语恍若未闻
他只觉浑身乏力,连敷衍的力气都欠奉,干脆偏过头,将视线投向巷壁上斑驳的污渍,仿佛那灰扑扑的墙面比眼前这跳脱的少女更值得关注,只想借此隔绝对方的打扰
胡桃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索性“咚”地一声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
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一根捡来的细树枝,枝桠上还沾着两片枯卷的碎叶
只见她握着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极有规律地戳着苏城的膝盖,力道不重,却像只绕着人打转的小雀,扰得人无法彻底沉静
“小哥,我瞧你模样周正,身上虽狼狈,眼神却不浑浊,倒不像是作奸犯科的恶徒。”
胡桃一边戳着,一边自顾自地猜测起来,语气里满是好奇
“那难不成,是被人高额悬赏,一路追杀至此?还是说……偷偷和谁家姑娘私会,被人抓了现行,才落得这般境地?”
苏城依旧沉默着,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只是听到“偷情被发现”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开口,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微弱,却算是给了胡桃一个明确的回应——这两个猜测,都不对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胡桃眼睛亮了亮,手中树枝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片刻,忽然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既不是被悬赏,也不是偷情……你还不说话,难道还是个哑巴?”
苏城被那根树枝戳得心头添了几分烦躁,又听胡桃猜得离谱,终于没再沉默
他喉结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沙哑得像是蒙了层砂纸,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若是看戏的话……还请离开……”
这话一出,胡桃脸上的好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明显的不满
她鼓着腮帮子,像只被惹恼的小松鼠,猛地扭过头去,后脑勺对着苏城,连带着语气都沉了几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与不快
“不是哑巴,却偏偏遮遮掩掩,问什么都不肯说清楚情况,没劲!”
不过这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秒,她又转回头,虽仍带着点闷闷不乐的模样,眼神却柔和了些
她瞥了眼苏城胸口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摆了摆手,故作大方地说道
“算了算了,本堂主心善,最看不得人这般受苦。就当……就当是救助路边受伤的小动物了!”
话音刚落,胡桃便利落地转过身,屈膝蹲下,对着苏城仰头道
“抓紧了,别掉下去!”
苏城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少女用不算宽厚却格外有力的肩膀顶起,稳稳地伏在了她的背上
刚被背起时,苏城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生怕自己的重量压垮眼前看似娇俏的少女
可胡桃只微微晃了晃身子,适应了他的重量后,便轻松地直起身,脚步稳健地往巷口走,还笑着调侃
“没想到你看着高高瘦瘦,实际轻得跟片羽毛似的,看来是受了不少苦。”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都快到子时了,不卜庐的药童早该歇下了,指定关着门。没办法,只能先把你带回往生堂凑活一晚。对了,钟离那家伙看着斯斯文文,倒还懂些医术,治个外伤肯定没问题。”
说话间,胡桃已经背着苏城走出了幽深的暗巷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一高一矮的影子,苏城趴在少女的背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与纸墨的气息,连日来的紧绷与绝望,竟在此刻悄然消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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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往生堂厚重的木门被胡桃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堂内烛火都晃了晃
她快步走到堂中那张梨花木椅旁,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苏城放下,动作轻了不少,生怕牵扯到对方的伤口
安置好苏城后,胡桃叉着腰,冲着内堂方向扬声大喊
“钟离!给我出来!”
声音清亮,在寂静的堂内回荡,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急切
片刻后,内堂的门帘被轻轻掀开,钟离身着一袭素雅长衫,手持一把折扇,缓步走了出来
他神色淡然,步伐从容,仿佛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惊扰,只是目光扫过堂中狼狈的苏城,又看向一脸焦急的胡桃,温声问道
“堂主半夜呼唤我,所为何事?若是上月的账单,我稍后可向你解释明细。”
“谁跟你说账单了!”
胡桃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随即侧身让开,指着椅子上气息微弱的苏城,眉头微蹙道
“你快看看这家伙,还有救吗?”
说话时,她难得收起了平日里的跳脱,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担忧
听闻胡桃所言,钟离脸上的从容依旧,脚步却比往常快了几分,快步走到苏城面前
他先是站定,目光如炬,快速扫视过苏城苍白的面色、沾血的衣衫,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将他的狼狈与虚弱尽收眼底。
随即,钟离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伸手轻轻卷起苏城沾着尘土与血渍的裤腿
布料褪去,一道狰狞的剑伤立刻显露出来——伤口边缘还带着几分焦黑,显然是被锋利的剑刃所伤,此刻虽不再大量流血,却仍有血丝缓缓渗出,周围的肌肤也泛着不正常的红肿
钟离伸出两指,轻轻搭在苏城的手腕处,片刻后收回手,直起身对一旁的胡桃说道
“看他脉象虚浮,气息不稳,应该是失血过多所致。暂无性命之忧,当务之急,是先给这处伤口做简单的清创与包扎,避免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