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现场勘查
艺术中心大厅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置的装饰材料气味和一丝紧张的忙碌感。王经理被陈禹点出的那个废弃检修口惊出一身冷汗后，态度愈发谨慎，甚至带上了几分敬畏。他不再将“守拙堂”这伙人视为普通的咨询公司，尤其是那位沉默寡言、眼神深邃的陈先生。
苏瑾内心的震动同样不小。她凭借专业知识和经验，需要结合图纸、反复推演才能确定的盲区，陈禹却像是信步闲庭般，依靠某种难以言喻的“感知”，就直接命中了要害。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陈先生，您……您是怎么发现那个检修口的？”王经理忍不住问道，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陈禹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视着整个空间，仿佛在阅读一本无形的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经理，当你走进一个房间，即使不看，也能大概感觉到房间里是否有人，或者气氛是否紧张，对吗？”
王经理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有这种感觉，但那只是一种……直觉吧？”
“可以这么理解。”陈禹缓缓道，“但这种‘直觉’，其实是你的身体在无意识中，接收并处理了大量环境信息的结果——空气的流动、温度的细微变化、声音的回响、甚至是他人的气息和情绪。只是普通人无法将这些模糊的感觉清晰化、系统化。”
他顿了顿，继续用易于理解的方式解释：“我所做的，就是将这种天生的、模糊的‘环境感知’能力，通过特定的方法锻炼和放大，使其变得清晰、可控。我‘听’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这个空间里所有能量流动、信息交织所形成的‘场’的和谐与否。那个检修口，它在整个流畅的‘气场’中，形成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淤塞’点和‘不谐’的波纹，就像平滑乐章中一个突兀的杂音，所以被我注意到了。”
王经理听得似懂非懂，但感觉无比高大上，只能连连点头。苏瑾却是心中凛然，陈禹的解释，将她之前理解的“直觉”提升到了一个近乎“超感官”的层面。
勘查继续。
苏瑾重整心情，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她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又指出了几处潜在风险：比如二楼观景平台栏杆的高度和间距是否符合防跌落标准；贵宾休息室与主展区的隔离措施是否足够；临时供电线路的敷设是否存在安全隐患等等。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肯綮，显示出极强的专业性，让王经理和他的团队应接不暇，记录本上写满了待整改事项。
而陈禹，则继续着他那独特的“漫步式”勘查。
他没有去看图纸，也没有刻意去记摄像头的位置。他只是背负双手，以一种独特的、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韵律的步调，在大厅、走廊、侧厅、出入口之间缓缓行走。他的脚步落在地面上，轻若无物，却又仿佛能通过脚底的震动，感知到地面之下管线铺设的走向，乃至建筑结构的微弱共振。
有时，他会在一面光洁的墙壁前驻足良久，手指虚按在墙面上，仿佛在感受着什么。苏瑾注意到，他停留的地方，往往后来被证实是监控线路必经的墙内管道处，或者靠近重要的配电箱。
有时，他会抬头望向高高的穹顶，目光在复杂的钢架结构和照明设施之间游走。在一次仰望中，他忽然指向穹顶某处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维护的检修通道口，对王经理说：
“那个通道口，内部的锁具检查过了吗？如果被人从通风管道系统迂回接近，是否有被从内部打开的可能？”
王经理脸色再次一变，立刻呼叫控制中心确认。反馈结果是，那个高空检修通道因为位置偏僻，日常巡检确实有所疏忽，内部是普通的挂锁，并非高强度防盗锁！
苏瑾看着高悬在十几米穹顶上的那个小入口，再看向陈禹，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那个入口极其隐蔽，从下方几乎看不到，而且与通风系统相连的可能性，需要极其复杂的建筑结构知识和对入侵路径的天才般想象才能推断出来。陈禹却只是“望”了几眼，就精准地指出了这个连她都未曾想到的空中漏洞！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观察力了，这更像是一种……全息扫描般的全局洞察力！
更让苏瑾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陈禹的步法测量。在确定核心展柜——“星河之泪”主钻石的摆放位置后，陈禹并没有用卷尺，而是以展柜为中心，用一种特定的步伐，向四周行走。
他的步伐大小似乎恒定，如同古代丈量土地的“步弓”。他一边走，一边微微闭目，似乎在心中构建着一个立体的、以步伐为尺度的空间模型。
当他走到大厅东南角一根装饰柱旁时，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里，”陈禹指着脚下光洁如镜的地面，“从展柜中心到此地，我的步数是七十三步半。这个距离，以及这个角度……”他目光扫过柱子后方和上方结构，“……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声波和视线反射区。如果有人站在这里，利用特制的定向音频或激光窃听装置，理论上有可能捕捉到展柜附近工作人员的对话，甚至是通过玻璃柜的微弱振动，分析出保险柜密码输入的频率。”
王经理已经有些麻木了，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音频窃听、激光侦测……这已经是专业间谍级别的威胁考虑了！他们常规的安保方案里，根本不会涉及到这个层面！
苏瑾则是倒吸一口凉气。陈禹指出的这个点，不仅考虑了物理距离和角度，更涉及了声学反射和光学原理！他仅仅依靠步伐测量和空间感知，就在脑海中完成了如此复杂的威胁建模？！
她终于明白，陈禹所说的“望气”和“听劲”，在环境安全评估中，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一种超越常规逻辑和仪器检测的、直指问题核心的“本质洞察力”。他能看到那些隐藏在物理表象之下、由能量、信息、空间关系共同构成的“潜在风险脉络”！
整个艺术中心，在陈禹这种近乎“降维打击”的勘查方式下，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布满各种无形线条和节点的模型。而那些被常规安保忽略的、深藏不露的漏洞，则如同模型上的污点，被他一一精准地标注出来。
王经理看着自己手下记录的那一长串由苏瑾和陈禹提出的问题清单，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这哪里是安全评估，这简直是把他们现有的安保体系扒了一层皮！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又充满了庆幸。幸好提前发现了这些问题，否则展会当天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苏瑾看着陈禹那依旧平静的侧脸，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丝对于“传统智慧实用性”的怀疑，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撼、钦佩与强烈求知欲的复杂情绪。
她意识到，陈禹拥有的，是一套完全独立的、极其强大的认知和评估体系。这套体系与现代科技和专业知识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甚至在某些方面，走到了更前沿的位置。
这次临时合伙，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让她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广阔世界。
勘查结束，返回“守拙堂”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默。杨帆开着车，难掩兴奋。苏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若有所思。陈禹则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惊人的表现只是寻常。
“陈老师，”苏瑾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您今天指出的那些……尤其是关于声波反射和潜在窃听的点，是基于计算，还是……纯粹的感知？”
陈禹睁开眼，目光清亮：“先是感知。我的身体‘感觉’到那个区域的能量流动和信息反射模式‘不正常’，像水波遇到了暗礁。然后，基于对物理规律的理解，去推断这种‘不正常’可能对应着什么样的现实威胁。”
他看向苏瑾：“感知提供方向和灵感，知识将其具体化和验证。两者缺一不可。”
苏瑾默然点头。她开始真正理解，为何陈禹强调“智慧”与“力量”的统一。他所展现的，正是这种统一后的可怕效力。
回到“守拙堂”，苏瑾立刻投入工作，开始将今天的勘查结果与现有资料整合，着手起草详细的安全评估报告和升级建议。她的效率极高，专业术语精准，方案设计严谨。
而陈禹，则只需要将他感知到的那些“风险点”和推断出的威胁可能性，清晰地告知苏瑾，由她转化为专业的安保语言和应对策略即可。
两人的第一次正式合作，就在这种奇妙的互补与融合中，高效地推进着。
“守拙堂”的第一份企业级委托答卷，正在悄然成型，其分量，注定远超客户的预期。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