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
通往教学楼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深陷于无形的泥沼。周围投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的背上、脸上。窃窃私语声像潮湿的霉菌，在阳光灿烂的校园里无声蔓延。
“看，就是他……”
“F级，【孤魂野鬼】，啧啧。”
“平时理论课不是挺厉害吗？原来只是个纸上谈兵的。”
“可惜了，长得还挺帅的……”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缕阴冷的气息似乎还缠绕不去，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鬼神泣】……这个深埋在他灵魂深处、唯有他自己知晓的真正根基之名，此刻像是一个冰冷的笑话。它被一层厚重的、名为“孤魂野鬼”的伪装所覆盖，显露出最微不足道、也最受人鄙夷的一角。
教室里的气氛在他踏入的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怜悯和幸灾乐祸的寂静。他曾经的座位旁边空无一人，几个平时关系尚可的同学眼神躲闪，假装专注地看着桌面上的光屏教材。
他默默地走到教室最后一排，一个靠窗的、无人问津的角落坐下。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他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离了开来，从一个备受期待的优等生，变成了一个需要被疏远的“异类”和“失败者”。
讲台上，班主任王老师开始宣读分班结果。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A班，李浩，根基【爆裂火种】……”
“A班，张涛，元素使，火系亲和……”
“b班，刘倩，根基【藤蔓缠绕】……”
……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或耀眼或平庸的根基与元素属性被念出，伴随着或羡慕或失落的低呼。沈霄云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进行体能训练，充满了朝气与活力，与他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终于，念到了F班。
“……F班，沈霄云，根基【孤魂野鬼】。”
王老师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念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但教室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沈霄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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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响起，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沈霄云刻意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建筑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没有去挤悬浮巴士，而是选择了一条绕远的小路，穿过学校后方那片略显陈旧的小公园。这里平时人迹罕至，只有几只不怕人的灰雀在草地上跳跃觅食。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翻天覆地的一切。
走到公园深处的小人工湖旁，他停下脚步，看着被晚风吹皱的湖面，倒映着漫天霞光，绚烂却虚幻。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心念微动。
那缕微弱的联系被触动。
下一刻，那个巴掌大小、近乎透明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掌心上方。它依旧那么弱小，身形摇曳，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它环绕着他的手指，传递来依恋和一丝……仿佛永不满足的微弱渴望。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沈霄云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湖边显得格外清晰，“【鬼神泣】……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没用的游魂吗？”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向幽魂发出一个简单的指令——去触碰旁边一片枯萎的落叶。
幽魂迟缓地、颤巍巍地飘向那片叶子。它的形态穿过叶梗，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只是让叶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最细微的风拂过。
果然，连最基础的物理干涉都几乎做不到。
沈霄云叹了口气，正准备将幽魂收回。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湖边湿润的泥土里，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在土中的鹅卵石，表面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泽。那光泽一闪即逝，但沈霄云掌心的幽魂却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转向那块石头，传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渴望！
“嗯？”沈霄云心中一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驱使着幽魂靠近那块石头。
当幽魂几乎要触碰到石头的瞬间，它那原本近乎透明的身体，似乎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紧接着，那块普通的鹅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最后“咔嚓”一声，表面裂开了几道细纹，仿佛内部的某种能量被瞬间抽干。
而幽魂，在完成这一切后，满足地颤抖了一下，飘回沈霄云掌心，那股微弱的渴望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食后的慵懒。它那原本完全透明的身体，似乎……凝实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颜色也仿佛深了头发丝那么细的一丝？
沈霄云瞳孔微缩。
吞噬？能量？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
难道……他的【鬼神泣】，并非不能成长，而是需要……“食物”？需要吞噬其他能量或者物质？
这个发现让他死寂的心湖，骤然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
“那个……你没事吧？”
一个温柔中带着些许迟疑的女声，从他身后响起。
沈霄云猛地一惊，几乎是本能地瞬间将幽魂收回体内，霍然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站在几步开外，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她有着一头柔软的棕色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眼睛很大，瞳仁是清澈的浅褐色，像浸在水中的琥珀。她的气质温婉干净，让人不自觉心生好感。
沈霄云认得她，林沐瑶，同样是这一届觉醒的学生，据说觉醒的是相当稀有的治疗辅助型根基【生命古树】，已经被内定进入了资源最好的A班。她和自己这种F班的“废物”，本该是两条平行线。
“我……我刚才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像……心情不太好。”林沐瑶见他转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衣角，“觉醒仪式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别太放在心上，根基并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真诚的安慰意味，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怜悯或嘲讽。
沈霄云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他此刻心乱如麻，既有因为根基秘密可能被窥见的警惕，又有因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而产生的一丝无所适从。
林沐瑶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仍在失落，便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水果糖，递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我叫林沐瑶，在A班。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她的笑容干净而真诚，在这充斥着冷漠与嘲笑的放学后，像一道猝不及防照进幽暗角落的微光。
沈霄云看着她手中的糖果，又看了看她清澈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接那颗糖，只是生硬地回了一句：“谢谢，不用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湖边。
林沐瑶看着他有些仓促甚至是狼狈的背影，举着糖果的手缓缓放下，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更多的还是纯粹的担忧。
而快步走远的沈霄云，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幽魂吞噬石头能量的那一幕，以及林沐瑶那带着暖意的笑容。
F级的耻辱，神秘的吞噬能力，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天之骄女”的关心……
前路似乎一片迷雾，但在这迷雾之中，仿佛又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可能性。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学生卡，那上面，他的班级信息已经更新——F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