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章台宫,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上将军蒙恬、廷尉李斯、墨家矩子、公输家主,这四位足以撼动帝国朝堂的重臣,此刻却敛气屏息,疾步穿过空旷的宫殿。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回音被殿宇深处的黑暗吞没。
他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源头就在前方那道独立于舆图前的身影。
始皇帝嬴政,渊渟岳峙。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回头,整个章台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铅样的沉重。一股风暴正在他周身酝酿,让这四位权柄滔天的人物,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地砖渗入,顺着胫骨向上攀爬。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躬身行礼,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嬴政没有解释,甚至没有转身。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面前的空处。
随着他心念微动,那股由“信息洪流”带来、被他无上意志所驾驭的精神力量,便在四人面前的虚空中投下了一幅幅残缺却颠覆了认知的画面。
空气无声地扭曲,光影交错。
首先出现的,是一片扭曲的、亵渎生命本质的怪物。它们形态各异,身上无不渗透出腐烂与堕落的气息,正是“墟”化生物。
画面一转,是一艘规模骇人的巨舰残骸,它静静漂浮在漆黑的宇宙中,舰身上“烛龙”二字依稀可见。那是大秦失落的荣耀。
紧接着,是浑身浴血的蒙毅将军,他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写下那两个浸透了绝望与不甘的血字——【不要回答】。
最后,是遮天蔽日的虫群,以及那尊由亿万只蠕动的眼珠与触手构成的,名为“牧场主”的邪神。
那邪神在画面中仅浮现一瞬,可那横跨时空的恶意与疯狂却冲刷而来,迫得在场四人胸口发闷,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
蒙恬久经沙场,此刻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甲胄下的肌肉绷紧,那是身体在面对超越理解的恐怖时,最本能的备战姿态。
李斯一向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自诩,可现在,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冷汗瞬间便浸透了内衫,一股凉意从尾椎窜起,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而墨家矩子与公输家主,这两位分别代表着帝国机关术与建造技艺顶峰的宗师,更是面如土色。他们所信奉的逻辑、格物、穷理,在那邪神的形象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那些画面超越了他们的认知,却又真实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无法磨灭。
光影散去。
嬴政终于开口,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却有一种金属的质感。
“此,为‘墟’,天外之蝗虫也。”
“彼,为‘牧场主’,以万界生灵为食粮。三万六千年前,我大秦远征军,发现其踪,力战不敌,全军覆没。”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让四人的心向下沉坠一分,那话语的分量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嬴政顿了顿,他为赵彻的牺牲,赋予了更宏大、更符合帝国利益的最终定义。
“幸有天命示警,我大秦驻仙界特使赵彻,以身殉道,传回了这最后的警讯。”
他的描述中,赵彻不再是一个提供情报的工具,而是一个为了帝国存续,主动走向毁灭的悲壮英雄。
李斯最先从那巨大的冲击中挣脱出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的音节干涩沙哑。
“陛下……赵特使殉道,那‘牧场主’,岂非已得我大秦坐标……”
“不错。”
嬴政打断了他。
他缓缓转身,那双眼瞳第一次在四人面前,展露出一片包罗着星辰生灭的、漠然的宇宙,取代了他们所熟悉的帝王威仪。
他扫过四人,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着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崩溃的事实。
“敌人,已在门外。”
“臣请陛下下令!”蒙恬的膝盖重重砸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压抑的战意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吼声震动了宫殿的梁柱:“集结北地三十万大军,南调楼船水师!臣愿率大秦所有兵马,固守长城,于东海之滨设防!纵使天外之敌,也休想踏入我大秦寸土!”
“守?”
嬴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笑声里没有怒意,只有俯瞰众生的漠然,将他们的慷慨激昂,都看作是蝼蚁的喧嚣。
“朕的天下,何时只在这区区舆图之上?”
话音未落,他扬起手臂,玄色龙袍的大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那幅绘制着大秦万里江山的巨大舆图,无风自燃,熊熊的火焰瞬间将其吞噬,最终只余下漫天飞舞的灰烬。
“从今日起,大秦,入‘征天时代’!”
“日月所照,星辰所及,皆为秦土!”
他的宣告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音都带着金石般的质地,让四位帝国重臣的耳膜嗡嗡作响。
在四人惊骇的注视下,嬴政抬起手,摊开五指。他的眼瞳中,映出了一片凡人无法理解的星光,那是“信息洪流”留下的印记。
这一刻,在他眼中,世界不再是物质的堆砌。他能“看”到,天地间流淌着肉眼不可见的灵气脉络,它们是帝国的崭新血脉,遍布山川四海。
这,将是“征天时代”的基石。
他下达了新时代的第一道旨意,内容之疯狂,足以震惊古今。
嬴政的视线,落在了墨家矩子和公输家主的身上。
“传朕旨意!”
“命墨家、公输家即刻联合,以【前哨站三号】主炮为原型,倾尽国库所有,调动天下工匠!”
他的语速不快,但字里行间却有碾碎星辰的气魄。
“朕,要尔等造出能射落星辰的弩!”
嬴政的声音在火焰燃尽的寂静中愈发清晰,回响在章台宫的每一个角落,其威严自有天命的分量,不容任何人质疑。
“此弩,名为【射日】!”
“朕,要让那些天外的虫豸看看,何为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