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的坐标。】
AI那断续破碎的声音，化作一道冰冷的惊雷，在赵彻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支撑在控制台上的手臂肌肉绷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不是征服，不是毁灭，而是定位。
牧场主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坐标。一个通往那个物阜民丰、生灵鼎盛的崭新世界的坐标。
蒙毅将军的血字警告，三万六千年不散的执念，在此刻化作最残酷的现实，狠狠烙印在赵彻的神魂之上。
“AI，”赵彻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星门抑制器的真正作用……是什么？”
【星门抑制器，其核心功能并非防御，而是‘遮蔽’。】AI的语调恢复了一丝平稳，但内容却让赵彻的心脏沉入谷底。
【它以自身独特的规则之力，扭曲【前哨站三号】周边的空间参数，形成一道无法被常规手段解析的‘信息迷雾’，用以隐藏通往大秦位面的空间信标。】
【指挥官，您抽调其能量构筑第二层护盾，削弱了‘信息迷雾’。牧场主因此得以进行更精确的坐标逆向解析。】
赵彻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为了抵挡眼前的攻势，亲手为那个终极的掠食者，擦亮了指向家园的屠刀。
这是一种无从选择的绝望。
就在此时，远方的虚空中，那团由亿万只眼睛与扭曲触手构成的“牧场主”，有了新的动作。
它不再驱使虫群进行无谓的消耗，而是缓缓抬起了一根最为粗壮的触手。那根触手的顶端，没有血肉，没有角质，而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那片黑暗开始收缩，凝聚。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法则喧嚣，只有一片死寂。
【警告！侦测到高维空间塌缩反应！牧场主正在凝聚奇点，目标：中央枢纽，星门抑制器核心！】
AI的警报音调已经扭曲成尖啸。
赵彻通过光幕，清晰地看到一道细微的黑色射线，从那片黑暗的中心射出。
它速度不快，却无视了空间与距离。
它所过之处，无论是“墟”化生物的残骸，还是星辰的尘埃，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被摧毁，不是被分解，而是被从“存在”这个概念本身，彻底抹除。
那道黑色射线，笔直地射向【前哨站三号】。
轰——
银白色的第二层护盾，那由星门抑制器能量构筑的规则壁垒，在接触到黑色射线的瞬间，便出现了一个光滑的孔洞。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孔洞边缘闪灭，试图修复，却被那股“归无”的力量不断蚕食。
紧接着，是金色的第一层护盾。
再然后，是【前哨站三号】那厚重的合金外壁。
一切都如同热刀切过油脂，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没有激起一丝涟lun。一条笔直的、通往核心的隧道，被强行贯穿。
【外层防御被贯穿！】
【舰体结构出现永久性空洞！】
【奇点射线正在逼近中央枢纽！】
“将军！”公输班的吼声在通讯器中炸响，“那是什么东西！”
“挡不住……”玄机真人喃喃自语，他能感到自己的法术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边缘时，就凭空消散了。
赵彻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光幕上那不断延伸的黑色线条。
他知道，所有的常规防御，所有的法术与机关，在那道代表着“终结”的射线下，都毫无意义。
最多十息，那道射线就会贯穿【中央枢纽】，击中星门抑制器。
届时，坐标将彻底暴露。
大秦，危在旦夕。
“AI，还有办法吗？”赵彻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体内的虚弱感与神魂的撕裂痛楚还在，那星核灵体的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自我。可这一切，在即将到来的帝国倾覆之灾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正在检索最高权限档案……】
【检索到【最终防线】协议。】
【该协议由蒙毅将军亲自设定，为远征军最后的应对方案。】
“说！”赵彻低吼。
【协议内容：在确认坐标无法继续隐藏的情况下，动用星门抑制器的全部残余能量，以及一切可用的高纯度生命本源，进行一次超远距离、高强度、单向的‘信息洪流’传送。】
“传送？传送到哪里？传送什么？”
【目标：大秦，咸阳宫，龙椅之上的始皇帝陛下。】
【内容：包含‘墟’、‘牧场主’、星核灵体在内的所有敌方数据，【前哨站三号】的完整结构图，以及……蒙毅将军留下的，最后一份战争警示。】
赵彻的呼吸停顿了。
这不是反击，甚至不是求援。
这是一份跨越三万六千年的遗书，一封用整座前哨站和所有人的性命写就的血色战报。
他们已经输了，但他们要让帝国知道，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里，敌人有多强大。
【执行该协议，需要一个‘信标’和一个‘引擎’。】
【‘信标’，是与始皇帝陛下有最直接龙脉关联的媒介。】AI的声音顿了顿，【指挥官，您胸前那枚龙纹铜符的碎片，是唯一符合条件的信标。】
【‘引擎’，是足以驱动这次跨位面传送的磅礴生命能量。】
光幕切换，显示出那个巨大的能量罩，以及其中悬浮的蓝色星核灵体。
【它，是唯一的引擎。】
赵彻明白了。
他必须彻底释放星核灵体，用它的全部力量去驱动星门抑制器。同时，用自己与嬴政的那一丝联系，作为定位信标，将这份承载着远征军最后希望的信息，射向遥远的大秦。
“代价是什么？”他哑声问。
【协议一旦启动，星门抑制器将因能量过载而彻底崩毁，其‘遮蔽’功能永久失效。牧场主将获得完整的、清晰的坐标。】
【而您，指挥官……】AI的合成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停顿。
【您将作为‘信标’与‘引擎’的连接桥梁，承受全部的能量冲击与精神同化。您的神魂，将在信息洪流发射的瞬间，被星核灵体彻底吞噬、同化。您会……不复存在。】
赵彻沉默了。
他看向光幕，那道黑色的射线，已经贯穿了环形天体的数个区域，离【中央枢枢】只剩下最后三道闸门。
他想起了地球，想起了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研究生宿舍。
他想起了黑水宗的盐湖，想起了那濒死的绝望与不甘。
他又想起了嬴政那威严霸道的声音，想起大秦集结天下方士为他推演功法的举国之力。
他从一个异界的盐奴，走到了决定两个世界命运的十字路口。
他没有退路。
大秦不能变成牧场。
那片他从未踏足，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土地，那里的亿万生民，不该成为宇宙蝗虫的食粮。
“我明白了。”赵彻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一种燃烧殆尽后的澄澈。
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囚禁着星核灵体的能量罩。
【将军！】公输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通讯器中惊呼。
赵彻没有回应。
他来到能量罩前，看着那团诱人而致命的蓝色星云。
那道毁灭性的黑色射线，已经击穿了最后一面闸门。
【警告！奇点射线已进入中央枢纽！】
【预计命中时间：三息……】
赵彻伸出手，不再是试探，而是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将整个手掌按在了能量罩上。
【两息……】
冰冷而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淹没了他。
【一息……】
“AI，”赵彻的嘴唇无声开合，他的意志在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通过与宇航服的神经连接，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启动，【最终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