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裹挟着滔天怒火的身影,就堵在被轰碎的门口。
烟尘与碎石在他脚下沉寂。
他面容阴鸷,身穿一袭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玄色道袍,袍上用金线绣着扭曲的鬼面符文。
黑水宗宗主,墨天煞。
一个真正的金丹期修士。
他周身的气息,不像血蝠长老那般阴冷外放,而是内敛成了一片死域。只要站在那里,就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与声,都吞噬了进去。
赵彻体内的气血,在那一瞬几乎凝固。
刚刚因为突破而暴涨的力量,在这片绝对的“死域”面前,渺小得像一颗被狂风吹拂的火星。
这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这是天与地的差距。
“孽畜!你竟敢噬师!”
墨天煞的言语,没有丝毫波澜,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赵彻的神魂之上。
赵彻闷哼一声,刚刚站稳的身体剧烈一晃,口鼻间溢出一丝腥甜。
【赵彻。】
神魂链接中,嬴政的意志降临,没有丝毫安慰,反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审视。
【抬起头。】
赵彻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屈服,想要跪下。
但在那道威严意志的强行干预下,他的膝盖像是被灌注了铁水,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强忍着神魂的剧痛,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门口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宗主……弟子不敢!”
他的言语因为恐惧而颤抖,却又因为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大秦铁骑的悍勇煞气,而强行挤出了一丝连贯。
“是……是血蝠长老!他走火入魔了!”
赵彻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室内的一片狼藉。
那崩碎的血池,那干瘪的尸体,那满地腥臭的污血。
这一切,都是最好的证据。
“他要吃了我!他要把弟子炼成丹药!弟子……弟子只是侥幸逃生!”
这一番话,颠三倒四,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语无伦次。
这正是李斯在电光石火间,为他拟定的新剧本。
将一切,推给“走火入魔”。
墨天煞没有动,那双深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到了极致。
每一息,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他动了。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走入了这间残破的石室。
轰!
一股远比方才更加恐怖的压力,轰然降临!
那不是气势,而是纯粹的神识威压!
金丹修士的神识,何其浩瀚!
赵彻只觉得自己的脑海,瞬间被一片冰冷、死寂的汪洋所淹没。
他的所有秘密,他的所有思绪,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灵魂深处强行挖出,摊开在阳光下,任人检阅。
【蟠龙金印】在胸口处微微一热,一道微不可查的国运之力流转,死死护住了那条连接着两个世界的、最核心的神魂链接。
除此之外,一切都暴露无遗。
墨天煞的神识,像无数根最纤细的钢针,刺入赵彻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分骨髓。
他要“看”个通透。
他要看清,这只锻体境的蝼蚁,究竟是如何从一个炼气巅峰的长老手下,活下来的。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赵彻体内,那奔腾如江河,却又驳杂不堪的磅礴气血。
这股力量很强,强得不像一个刚刚踏入锻体高阶的修士。
但它太“脏”了。
其中,有血蝠《化血真经》的阴邪气息,有那“金丹邪影”破碎后残留的精纯怨煞,但更多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铁与血,充满了杀伐与守护的……人道洪流!
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就像一锅正在疯狂熬煮的毒药。
既致命,又充满了某种异样的“大补”。
“嗯?”
墨天煞那死寂的神识海洋中,第一次掀起了一丝波澜。
不对。
这不对。
血蝠的功法,他最清楚。霸道,阴毒,但绝不可能修炼出这种夹杂着“人道”气息的古怪力量。
这股力量,让他感到陌生。
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威胁。
不是力量层级的威胁,而是一种生命形态,一种“道”的层面的对立。
他的道,是绝万物生机,以成全己身。
而这股力量的核心,却是守护,是秩序,是万民意志的凝聚。
墨天煞的神识,在赵彻体内盘踞了许久。
他没有找到任何外力介入的痕迹,没有找到第二个人存在的证据。
他只“看”到了一个让他道心都为之震颤的结果!
血蝠的阴邪,邪影的怨煞,还有那股他从未见过、却让他本能感到厌恶与对立的人道洪流……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被强行熔于一炉!
这是何等疯狂的道路!何等离经叛道的功法!
他墨天煞冲击元婴失败,是因为此界灵气枯败,大道不全。可眼前这只蝼蚁,竟在他面前展现了一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可能——以众生为柴,以人道为火,锻造己身!
一个让他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枯寂百年的心脏开始疯狂擂鼓的念头,轰然升起: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通天之路!
血蝠,死了。
他的力量,他百年积累的精华,似乎都被眼前这个“孽畜”,用一种他不知道的方式,给……吞了。
而且,他还没爆体而亡。
他活了下来。
并且,变得更强了。
墨天煞收回了神识。
那片淹没一切的汪洋大海,如潮水般退去。
赵彻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短短的片刻,比他与血蝠长老生死搏杀时,还要凶险万倍。
“你说,他走火入魔,要吃了你?”
墨天煞终于再次开口。
“是……是的,宗主!”赵彻大口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神识被入侵后的苍白,“弟子不敢有半句虚言!”
“呵呵……”
墨天煞突然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像是夜枭摩擦骨头的笑。
他走到血蝠长老那具干瘪的尸体旁,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尸体的心口处沾了一点已经凝固的黑血。
他将手指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然后,他看向赵彻。
“你没有说谎。”
赵彻心中一松。
“他的确是走火入魔了。”
墨天煞的下一句话,却让赵彻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你也吞了他。”
墨天煞的言语很平静,却像是一道惊雷,在赵彻耳边炸响。
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吞噬了你的‘师尊’。”
“不!我没有!是……”赵彻本能地想要辩解。
“很好。”
墨天煞却打断了他,那张阴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狂热的满意。
“非常好!”
“废物就该成为养料,弱者就该被强者吞噬!这,才是我黑水宗的根本大道!”
他看着赵彻,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件让他垂涎欲滴的稀世珍宝。
“血蝠那个废物,守着金丹的门槛百年,却连冲击元婴的勇气都没有!他懂什么叫真正的‘献祭’?以为讨好一个域外邪神的投影就能得道?蠢货!他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死不足惜!”
“而你,”墨天煞一步步走向赵彻,“你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证明了你的价值。”
“你比他,更有资格活下去。”
赵彻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算什么?
清理门户?
【有趣。】神魂链接中,嬴政的意志波澜不惊,却带着一丝审视货品般的玩味,【他看不懂你的根基,只看到你这尊‘鼎炉’,比血蝠那废物更加‘耐烧’。赵彻,你从备用粮,升级成主菜了。】
“从今日起。”
墨天煞已经走到了赵彻的面前,他伸出手,那只手苍白、干枯,没有一丝血色。
“你,便是我墨天煞的亲传弟子。”
他一把抓住了赵彻的肩膀,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瞬间封住了赵彻全身气血。但他没有立刻说下一句话,而是用另一只苍白的手指,像抚摸最珍贵的瓷器一样,轻轻划过赵彻的脖颈,感受着那皮肤下奔腾的气血。
那眼神,不是师父看弟子,而是饕客在审视一道绝世佳肴。
他凑到赵彻耳边,那近乎狂热的低语,带着冰冷的涎水气味。
“也是本座的……专属丹童。”
墨天煞凑到赵彻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言语,一字一顿地说道。
“随本座,回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