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几分暖意,
卷着城外麦田的清香,扑进平原府衙的正堂。
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地叫着,却冲不散堂内的肃杀之气。
正堂的青砖地面上,又铺着两丈见方的芦席,
席上摆着几案,案上放着竹简、笔墨,
还有几盏冒着热气的粗陶茶碗。
刘备身着一袭青布官袍,腰间系着一条褐色玉带,面容温和,双眉却微微蹙起。
他端坐于上首,目光扫过堂下站立的文武诸人,抬手轻轻压了压。
刹那间,堂内原本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炭火盆里火星噼啪作响的声音。
“诸位,”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董卓乱政,洛阳倾覆,天下烽烟四起。
我等驻守平原,虽偏居一隅,
却也知青州之乱,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黄巾肆虐,诸侯割据,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之事,早已屡见不鲜。
今日请诸位前来,最主要的就是,要定下平定青州的方略,
限今年之内,还青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落下,两名身披甲的护卫,抬着一卷沉甸甸的粗布地图,快步走到堂中。
他们将地图展开,用铁钉固定在墙壁最显眼的位置。
地图上,山川河流、郡县城池皆用墨线勾勒得清晰明了,
青州及周边的势力范围,更是用红、黑、蓝三色标记得一目了然。
堂下诸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地图,眼神里满是凝重。
“奉孝,”
刘备侧过头,看向站在左首第一位的青年,
青年不过弱冠之年,面容俊朗,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沉稳,
“青州敌我分布,你最是了然,且与诸位细细道来。”
郭嘉微微躬身,拱手应诺:“诺!”
他迈步走到地图前,手持一支三尺长的木杆,
指向地图中央的青州地界,朗声道:“诸位请看,
如今青州及周边,
共有八大势力盘踞,强弱不一,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首当其冲者,便是青州黄巾军。”
郭嘉的木杆重重一点,语气凝重,
“此部乃是黄巾余孽汇聚而成,无固定地盘,转战青、兖、徐三州之地。
他们号称百万之众,实则大半是随军的老弱妇孺,
真正能上阵厮杀的战兵,约有三十万。
这群人信奉太平道,所过之处,烧杀劫掠,庐舍为墟。
他们曾击败北海相孔融,斩杀济北相鲍信、兖州刺史刘岱,
如今盘踞青州腹地,已成心腹大患!”
堂下众人闻言,皆是眉头紧锁。
三十万战兵,即便是乌合之众,也足以让任何诸侯头疼。
郭嘉话锋一转,木杆移向青州东部:
“北海相孔融,乃是孔圣之后,朝廷亲封的官员,地盘仅有北海一郡,
治所在昌乐。
此人文采斐然,素有贤名,却不擅用兵。
麾下兵力不足一万,且多是临时招募的乡勇,战力孱弱。
如今他被黄巾围困在都昌县城,已是弹尽粮绝,朝不保夕。”
“再看青州北部与西部。”
郭嘉的木杆指向青州与幽州的交界处,
“公孙瓒,核心地盘在幽州,麾下有嫡系精兵三万,其中‘白马义从’,皆是精锐骑兵,威震北方。
他派堂弟公孙范占据青州西部、徐州北部边缘地带,
又任命田楷为青州牧,掌控临淄及周边郡县。
田楷麾下有一万余兵马,公孙范亦有一万五千人,
此部战力强悍,乃是公孙瓒在青州的爪牙。”
木杆随即移向青州西北,指向冀州边界:“袁绍,核心地盘在冀州,麾下嫡系五万,
其中麹义统领的八百先登死士,恐怕能正面击溃白马义从的锐卒。
他见公孙瓒染指青州,不甘示弱,
派部将渗透青州北部边境,兵力虽只有数千,却皆是百战老兵,
与田楷部缠斗不休,互有胜负。
公孙瓒与袁绍,乃是死敌,双方在青冀边境,已是剑拔弩张。”
“青州南部,便是徐州牧陶谦的地盘。”
郭嘉的木杆划过青州与徐州的交界线,
“陶谦坐拥徐州全境,麾下兵力三万,其中丹阳兵精锐善战,乃是其心腹。
此人固守一方,不参与北方诸侯混战,
与公孙瓒结盟,共同对抗袁绍。
青州黄巾南下侵扰时,他曾出兵抵御,算是一方安稳势力。”
木杆又指向青州西邻的兖州地界:“兖州,如今已是群龙无首。
原刺史刘岱,不听济北相鲍信劝阻,执意与青州黄巾硬拼,兵败身死。
鲍信麾下有五千余兵马,战力不俗,如今正辅佐曹操,屯兵兖州边境。
曹操,袁绍刺杀董卓失败后,招兵买马,麾下兵力已达五万,多是宗族子弟兵为核心,野心勃勃。”
郭嘉放下木杆,走回原位,躬身道:
“以上,便是青州及周边的主要势力。兵力、地盘,皆已明了。”
刘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堂下:
“诸位,奉孝所言,已是详尽。
那便再议,这些势力,哪些该对峙,哪些该拉拢,哪些该剿灭?”
话音刚落,张飞便忍不住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大哥!青州黄巾,烧杀劫掠,罪大恶极,自然是要剿灭!
公孙瓒、袁绍之流,皆是狼子野心,
与其对峙,不如直接打过去!”
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立于一旁,丹凤眼微微一眯,沉声道:“翼德此言,差矣。
袁绍、公孙瓒,势均力敌,若我等贸然出兵,必遭其夹击。
黄巾虽是心腹大患,却也不可小觑。当分轻重缓急,不可鲁莽。”
郭嘉微微一笑,附和道:“云长将军所言极是。
依属下之见,青州黄巾军,乃是心腹大患,必当剿灭;
孔融势弱,且是朝廷命官,素有贤名,当拉拢;
陶谦固守徐州,与我等无冤无仇,且能牵制公孙瓒,亦当拉拢;
公孙瓒与袁绍,势同水火,我等当坐山观虎斗,与之对峙,不可轻易卷入其纷争;
曹操、鲍信,势单力薄,且曹操有雄才大略,可暗中结交,以为助力。”
堂下诸人纷纷点头,皆是觉得郭嘉此言,切中要害。
刘备拍案而起,朗声道:“
好!便依奉孝之计!
剿灭黄巾,拉拢孔融、陶谦,对峙公孙瓒、袁绍,结交曹操!
今年之内,必平青州!”
他目光一转,看向堂下的几位将领,语气愈发坚定:“如今,我军共有兵力三万。
其中,云长的青龙卫五千,
翼德的犼枪兵五千,
典韦的虎卫五千,
我的亲卫羽林军五千,
余万兵马,分属三部校尉统领,各三千。今日,便定下诸军的调度!”
关羽、张飞、典韦三人,齐齐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听令!”
三部校尉,亦是躬身领命。
刘备走到地图前,手持木杆,开始部署:“关羽听令!
你率五千青龙卫,即刻驰援北海都昌,解孔融之围。
记住,不可恃强凌弱,要以恩义拉拢孔融。
待解围之后,与孔融合兵一处,驻守北海,牵制青州黄巾的东部兵力。
同时,派人出使徐州,面见陶谦,晓以利害,结为盟友。
陶谦若肯相助,可请其出兵,牵制青州黄巾的南部兵力。”
“末将领命!”
关羽丹凤眼一亮,沉声应道。
青龙卫皆是他一手训练的精锐,个个能征善战,驰援北海,绰绰有余。
“张飞听令!”
刘备的木杆指向青州腹地的黄巾巢穴,
“你率五千犼枪兵,作为先锋,西进青州腹地,直击黄巾主力。
记住,黄巾虽众,却是乌合之众,
你可利用其兵力分散的弱点,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不可贪功冒进,稳扎稳打,为后续大军开路!”
“大哥放心!”张飞咧嘴一笑,声如惊雷,
“俺老张定叫那些黄巾贼,有来无回!”
“典韦听令!”刘备的木杆指向平原与青州的交界线,
“你率三千虎卫,驻守平原边境,作为中军的屏障。
虎卫皆是精锐,可防公孙瓒、袁绍的兵马趁虚而入。
同时,你要训练新兵,随时准备支援前线!”
“末将领命!”
典韦声如闷雷,双手抱拳,眼神坚毅。
虎卫乃是刘备麾下的王牌,驻守边境,万无一失。
刘备放下木杆,看向三部校尉:“三位校尉听令!
你们各率兵马,配合羽林兵二部,虎卫二部,作为中军主力,
紧随张飞的犼枪兵之后,西进青州。
一部负责清缴黄巾余孽,安抚百姓;
一部负责押送粮草,保障前线补给;
一部负责占据城池,建立据点。
记住,我军所到之处,要秋毫无犯,善待百姓。
百姓乃立国之本,不可失了民心!”
“末将领命!”三部校尉齐声应诺,声音响彻堂内。
刘备的目光,最后落在郭嘉身上:
“奉孝,你随我坐镇平原,统筹全局。
你要密切关注公孙瓒、袁绍的动向,若其有异动,即刻禀报。
同时,派人出使兖州,面见曹操,与其结交。
若曹操肯出兵相助,平定青州,便又多了一分把握!”
郭嘉躬身笑道:“属下遵命!主公放心,定不辱使命!”
刘备环视堂下诸人,眼神里满是激昂:
“诸位!董卓乱政,天下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我等身为汉臣,当以匡扶汉室为己任,以安定百姓为天职。
今日,我等在此歃血为盟,
今年之内,必平青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率先端起案上的酒碗,碗中盛着烈酒。
关羽、张飞、典韦、郭嘉,还有三部校尉,皆是端起酒碗,走到堂中。
“歃血为盟,平定青州!”
“歃血为盟,平定青州!”
春末的夜,带着几分料峭的凉意,平原府衙的偏厅里却暖意融融。
炭火盆烧得正旺,映得满室红光,案几上摆满了酒肉,
大盘的酱牛肉、烤羊腿,
还有一坛坛开封的老酒,酒香混着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宴席已经过半,文武诸人大多已有了几分醉意,
唯有上首的刘备,依旧目光清明。
他端着酒碗,目光扫过堂下,最后落在了关羽和李墨身上。
关羽一袭绿袍,丹凤眼微眯,手中的酒碗只轻轻沾了沾唇,神色沉稳如旧;
李墨一身劲装,腰悬佩剑,年纪虽轻,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
刘备放下酒碗,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即起身,缓步走到关羽和李墨面前。
他先是拍了拍关羽的肩膀,又看向李墨,眼神里满是郑重。
“云长,李墨,”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今日宴席之上,诸将各有分工,唯有你二人,任务最重。”
堂下诸人闻言,皆是收敛了笑意,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三人。
郭嘉捻着胡须,微微颔首,显然早已了然刘备的心思。
刘备转身,看向墙壁上悬挂的青州地形图,
手指重重落在北海都昌的位置:“孔北海被黄巾贼围困在都昌,已是弹尽粮绝,朝不保夕。
若再迟上几日,都昌城破,孔融身死,
青州东部便会彻底落入黄巾之手,届时局势将更加糜烂。”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关羽和李墨,语气愈发恳切:
“我命你二人,率五千青龙卫,外加两千青州水兵,即刻出发,
千里驰援孔北海。
此行路途遥远,且黄巾贼四处劫掠,
沿途并不太平,你们要水陆并行,昼伏夜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都昌。”
关羽闻言,豁然起身,丹凤眼睁开,眸中精光四射。
他双手抱拳,声如洪钟:“大哥放心!
某定不辱使命,即刻整顿兵马,驰援北海!”
李墨也跟着起身,躬身领命:
“末将必当配合云长将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护佑大军安然抵达都昌!”
刘备点了点头,却又轻轻按住二人的肩膀,
语气里带着一丝叮嘱:“千万小心。”
他顿了顿,细细嘱咐道:“你们此行,并非要与黄巾贼硬拼。
青龙卫虽是精锐,但长途奔袭,人马疲惫,不可贸然开战。
抵达都昌附近后,先派人探明黄巾贼的虚实,
若贼势浩大,便先虚张声势,佯攻其侧翼,吸引贼兵注意力,缓解都昌的压力。
待孔融知晓援兵已到,城中士气大振,
你们再寻机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击溃贼兵。”
“另外,”
刘备的目光扫过二人,
“沿途切记,不可惊扰百姓。
我军乃仁义之师,与那烧杀劫掠的黄巾贼截然不同。
若遇流民,可酌情分发粮草,收拢人心。
还有,公孙瓒的部曲在青州西部活动,
你们要绕开其防区,避免与之发生冲突,以免节外生枝。”
关羽和李墨对视一眼,皆是沉声应道:“末将谨记主公教诲!”
刘备这才松开手,端起案上的酒坛,亲自为二人斟满酒碗。“这碗酒,我敬你二人。”
刘备举起酒碗,目光灼灼,“盼你们早日凯旋,解北海之围,为平定青州,迈出第一步!”
关羽和李墨也举起酒碗,三人的酒碗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干!”
三人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却也点燃了胸中的豪情。
放下酒碗,关羽沉声道:“主公,末将这就去整顿兵马,明日拂晓,便率军出发!”
李墨也道:“末将这就去准备船只与干粮,勘察水陆路线,确保大军一路畅通!”
刘备点了点头,看着二人坚毅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暖。
他知道,关羽勇猛善战,李墨心思缜密,二人搭档,定能不负所托。
偏厅外,夜色正浓,星光黯淡。
远处传来几声战马的嘶鸣,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郭嘉走到刘备身边,轻声道:“主公放心,
云长将军与李校尉皆是能征善战之辈,此行必能成功。”
刘备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青州之乱,关乎大局,这第一步,必须走稳啊。”
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映得二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