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语那深深的一躬,以及那句发自肺腑的“先生”和“佩服”。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投下了最后一块冰,让整个回春堂门前压抑的寂静彻底炸开!
哗然之声冲天而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持久!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认输,这更是一位执掌杏林牛耳数十年的泰斗,向一种全新医道理念的低头与致敬!
是旧时代对新时代的认可,是权威对异端的接纳!
叶凡快步上前,在孙不语腰将弯未弯至最低时,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双臂。
他的动作不卑不亢,力道恰到好处,声音温和而坚定:
“孙前辈万万不可!晚辈年轻学浅,如何当得起您如此大礼?医道切磋,本为共进,前辈虚怀若谷,折节下问,已令晚辈惶恐不已。”
他这番话,给足了孙不语台阶,保全了这位老前辈最后的颜面,也彰显了自己的气度。
孙不语顺势直起身,苍老的脸上神色复杂至极,有释然,有感慨,更有一种拨云见日后的清明。
他紧紧握住叶凡的手,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当得起!如何当不起!”
他声音洪亮,环视四周震惊的人群,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叶先生之术,玄通造化,直指本源,老夫钻研医道一甲子,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此前坐井观天,妄自尊大,险些误入歧途,蹉跎岁月!这一礼,是谢先生点拨之恩,是敬先生济世之能!”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毫无作伪,彻底坐实了叶凡的胜利,也将他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极低的位置。
这种坦荡的认输与真诚的敬佩,比任何强势的胜利宣言都更具冲击力。
李会长等几位公证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化作一声长叹和由衷的钦佩。
李会长上前一步,朗声道:
“孙老襟怀坦荡,叶先生医术通神,今日这场切磋,已非简单胜负之争,实乃杏林盛事,让我等大开眼界!我宣布,本次斗医,叶凡先生,胜!”
这一次,再无人质疑。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掌声,既是送给胜利者叶凡那神乎其技的医术,也是送给失败者孙不语那虚怀若谷的胸襟!
“叶神医!”
“孙老高义!”
喝彩声此起彼伏。
喧嚣声中,孙不语却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叶凡身上,仿佛有无数疑问亟待解答。
他拉着叶凡的手,不肯松开,语气急切而诚恳:
“叶先生,适才听您论及‘生机’、‘本源’,如醍醐灌顶,却又觉云雾缭绕,未尽其详。老夫…老夫心下尚有诸多困惑,不知可否……可否再请教一二?”
他此刻的态度,完全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哪里还有半分杏林泰斗的架子。
叶凡见其心诚,心中亦生好感。
医道艰难,能有此等孜孜以求之前辈,亦是幸事。他点点头:
“孙前辈有何疑问,但说无妨,晚辈必知无不言。”
孙不语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先生所言‘生机’,玄之又玄,无形无质,如何能‘观’之?又如何能‘引’之?莫非……真需仙缘道骨,或有特异之禀赋?”
这是他最大的困惑,也是传统医者难以跨越的认知鸿沟。
叶凡沉吟片刻,斟酌道:
“感知生机,确需特殊法门锤炼精神,增强灵觉,非一蹴而就。但亦非全然虚无缥缈。前辈可曾为重症患者诊脉,指下感觉其脉象虽未绝,却如朽木枯井,了无生意?又可曾见垂死之人回光返照,眼神骤亮,如灯将灭而爆其华?此皆‘生机’盛衰之细微显现,只是常人难以系统捕捉与运用罢了。”
他巧妙地将玄妙的概念与孙不语熟悉的临床经验相联系,使其有迹可循。
孙不语眼神一亮,似有所悟,连连点头:
“有理!有理!老夫确有此感,只是从未深思此即为‘生机’之象!那…引导之法,莫非与针砭药石之理相通?皆是为‘生机’之流转开辟通路、补充源泉?”
“前辈所言极是!”叶凡赞道,
“针砭导气,药石补泻,其终极目的,皆是调节生机之平衡与畅流。譬如前辈‘烧山火’针法,激发阳气,便是强行推动局部生机之活跃;而晚辈之法,或可理解为更直接地与之沟通、引导,如同疏浚河道,因势利导,故而患者感受更为自然舒泰。”
他点到即止,并未深入“生命能量”操控的核心秘密,但给出的解释已足够孙不语消化良久。
孙不语听得如痴如醉,时而蹙眉深思,时而抚掌惊叹。
叶凡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医道更为广阔的天地。
他不再纠结于技法的胜负,而是完全沉浸在了对更高医理的探索之中。
两人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旁若无人地交谈起来。
从“生机”与“气血”的关系,谈到疑难杂症的病机本质,再到养生延年的根本之道。
叶凡虽然年轻,但凭借《生命法典》的至高视角和对生命能量的深刻理解,每每发言,皆能切中要害,发人深省。
而孙不语数十年的临床经验与扎实的理论功底,也让他能迅速理解并提出有深度的问题。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对手,此刻竟如同师徒般切磋论道,气氛和谐而热烈。
那些原本对叶凡还心存疑虑的医界同仁,见到孙不语都如此虚心请教,心中的那点不服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与敬畏。
交谈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孙不语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他后退一步,再次对着叶凡郑重一揖,这次叶凡未能拦住。
“叶先生,今日一会,恩同再造!不仅让老夫见识了何为真正的医道至高境界,更指明了前路方向!请再受我一拜!”他语气真诚无比。
直起身,他目光扫过在场众多医者,声音沉凝,如同立誓般说道:
“老夫孙不语,今日败于叶先生之手,心服口服!从今往后,江城杏林,当以叶先生为尊!若有人再敢以年纪、师承质疑叶先生医术,便是与我孙不语为敌!”
此言一出,等于公开为叶凡背书,奠定了叶凡在江城医学界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叶凡连忙谦谢:“前辈言重了!医道无穷,你我正当相互砥砺,共同探索,造福苍生,何分尊卑?”
孙不语哈哈大笑,心情畅快无比,多日郁结一扫而空:
“好!好一个造福苍生!叶先生,老夫痴长几岁,托大喊你一声叶老弟!日后你这回春堂,但有所需,药材、人手、或是遇到什么不长眼的麻烦,只管派人到济世堂知会一声!老夫定当鼎力相助!”
这已不是简单的化敌为友,而是结成了坚实的同盟!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
持续了近一整天的斗医盛会,终于在这戏剧性的、充满温情的转折中落下帷幕。
人群开始带着满心的震撼与谈资渐渐散去,但“叶神医”之名,必将随着他们的口耳相传,响彻云霄。
孙不语带着弟子,与叶凡又寒暄许久,约定日后常来讨教,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离去时,他步伐轻快,腰杆挺直,仿佛年轻了十岁,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喧嚣散尽,回春堂前重归宁静,只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药香、以及一丝历史的尘埃落定感。
陈昊默默上前,开始收拾院外的桌椅。
他看向叶凡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崇敬。
今日之局,他亲眼见证了叶凡如何以绝对的实力和人格魅力,折服强敌,化险为夷,奠定了不世基业。
叶凡独立院中,望着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红日,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袂。
他的脸上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战胜孙不语,赢得名声与盟友,只是第一步。
他深知, “诡医”之路既已公开踏上,未来必将引来更多、更强大的关注与挑战。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恐怕不会再坐视他的成长。
但是他心中并无畏惧。
今日之战,不仅验证了他的医术,更坚定了他践行自身医道的信念。
他转身,走进点起灯火、药香弥漫的回春堂。
心已服,道已显。
接下来的路,将是“诡医”之名,真正响彻四方,迎接风浪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