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文书劳作和精神上的孤立，让叶凡身心俱疲。这晚，他比往常更晚离开医院，回到那间狭小潮湿的出租屋时，已是夜深人静。窗外只有零星的路灯光晕，和远处传来的模糊车声。
他瘫倒在硬板床上，连开灯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闭上眼睛，脑海里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病历编号在盘旋。王有德的打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在事务性的泥潭里，离他救死扶伤的理想越来越远。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对未来的迷茫，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被睡意淹没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明显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谁，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叶凡猛地睁开眼，睡意瞬间消散。这么晚了，会是谁？房东？还是……他心头一紧，难道是王有德还不肯罢休，派人来找麻烦？
他警惕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并非想象中的凶恶之徒，而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肩膀微微瑟缩着，正是急诊科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的护士，林婉。
叶凡认得她，一个刚从卫校毕业不久的女孩，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怯懦，是科室里最不起眼的存在之一。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叶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叶……叶医生……”林婉听到开门声，受惊般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眼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看到叶凡，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对……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我……我……”
“林护士？别着急，进来说。”叶凡侧身让她进屋。狭小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更加拥挤，但叶凡还是给她倒了杯温水。
林婉拘谨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深吸了几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才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
原来，她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患上了一种怪病。每到深夜，右侧胁肋部就会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如同针扎又像是灼烧的剧痛，常常让她从睡梦中痛醒。她自己去医院做了所有能想到的检查——b超、ct、血液生化、甚至胃镜肠镜，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们给出的诊断五花八门，从“肋间神经痛”到“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开了一堆止痛药、营养神经的药，但都收效甚微。疼痛依旧准时在深夜降临，折磨得她夜不能寐，白天工作也精神恍惚，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所有人都说我没病，说我是心理作用……可是那种痛，真的太真实了……叶医生，那天……那天我看到您……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我真的觉得您和别的医生不一样……我……我求求您，帮帮我……”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叶凡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庞和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深知被病痛折磨、又被主流医学忽视的痛苦。林婉是第一个抛开流言蜚语和科室内微妙的立场，主动向他这个“问题实习生”求助的人。这份信任，沉重而珍贵。
“你别怕，我先帮你看看。”叶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了许多。
他让林婉放松，坐在灯光稍亮的地方。集中精神，尝试着再次调动那奇异的能力。或许是连日研读周老笔记，对“气”的感知有所增强；又或许是林婉纯粹的信任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这一次，他没有感到剧烈的消耗，那黑白灰的视野便悄然开启。
目光落在林婉右侧胁肋部，叶凡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他的“视野”里，林婉肝胆经络所过区域的“光晕”显得异常黯淡，并且其中纠缠着一缕缕如同黑色细丝般的“滞涩之气”。这些黑丝并非实体，却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不断扭动、缠绕，阻碍着生命能量的正常流动。而在夜间阳气收敛、阴气旺盛之时，这种阻滞便会加剧，从而引发剧烈的“不通则痛”。
这完全印证了周老笔记中关于“气滞血瘀”、“经络不通”导致怪病的论述！现代仪器检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是因为病灶根本不在解剖层面，而是在更精微的“能量场”层面！
“林护士，”叶凡收回目光，语气肯定地说，“你的肝脏和胆囊确实没有长东西，但你的肝胆经络严重不通，气机郁结，导致了这种规律性的剧痛。这不是你的心理作用，是真实存在的疾病。”
林婉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她，她的痛苦是真实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是激动和释然的泪水。
“那……那能治吗？”她急切地问。
叶凡沉吟片刻。按照周老笔记中提及的调理思路，需要以自身温和的“气”，去疏导、化解那些郁结的“病气”。这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远比上次急救时单纯渡入生命能量要复杂和精细得多。
“我试试看。”叶凡没有把话说满。他示意林婉放松躺下，自己则静心凝神，回忆着笔记中的引导法门，将意念集中在指尖。一丝比上次更加凝练、温顺的暖流缓缓汇聚。
他并指如剑，轻轻点按在林婉胁肋部的几个关键穴位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暖流，如同最精细的外科手术般，尝试去触碰、梳理那些纠缠的黑丝。
起初，黑丝剧烈反抗，林婉也因突如其来的酸胀感而微微蹙眉。但叶凡极富耐心，暖流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渗透、消融。渐渐地，那些黑丝般的滞涩之气开始松动、消散，黯淡的经络光晕也似乎明亮了一丝。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当叶凡收回手指时，额角已见汗珠，感到一阵轻微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振奋。他成功了！虽然只是初步疏通，远未根治，但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正确的！周老的笔记和自身的异能，结合之下，真的能解决现代医学束手无策的难题！
林婉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好……好多了！那种一直堵着的感觉，好像轻了很多！叶医生，您真是太神了！”
她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感激和敬仰，仿佛在看一位降临凡间的救赎者。这眼神，与医院里那些或敬畏或疏远的目光截然不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
“这只是初步缓解，”叶凡平静地告诫她，“你的病根是长期情绪抑郁、肝气不舒所致。后续还需要药物调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保持心情舒畅。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按方抓药，每周来我这里一次，需要持续调理一段时间。”
“谢谢！谢谢您，叶医生！”林婉连连道谢，仿佛重获新生。
送走千恩万谢的林婉，叶凡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感依旧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价值感，却充盈着他的内心。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打压的实习生。在主流医学的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他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诡医”之路。
林婉，是他的第一个“信徒”，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叶凡的眼中，却亮起了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这条看似被排挤的绝路，或许正悄然通向一个意想不到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