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堂的地下室,灰尘在从破窗透进的月光中缓缓飘浮,如同两人之间弥漫的猜忌与试探。顾梦依紧捂着装有微缩胶卷的口袋,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绝不能轻易交出的底线。眼前这个自称与叶怀明有“旧账”、虎口带疤的陌生男人,散发着危险而不可控的气息。
“合作?”顾梦依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连名字都不敢报上的合作者?”
陌生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低沉地说道:“你可以叫我‘老枪’。”
“老枪”?一个明显是代号的名字,依旧没有任何实质信息。
“那么,‘老枪’先生,”顾梦依盯着他,“你要如何证明,你拿到胶卷后,会履行承诺,而不是转身就把它卖给叶怀明,或者另作他用?”
“老枪”似乎对她的质疑并不意外,他缓缓抬起那只带疤的右手,指向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叶怀明欠我一条命,我兄弟的命。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的语气平淡,但顾梦依却从中听出了一股刻骨铭心的恨意,那不像是伪装。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对叶怀明的敌意,或许确实可以暂时利用。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信。”“老枪”并不强求,只是淡淡道,“但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靠你自己,能闯进保密局的审讯点救人?能突破叶怀明布下的天罗地网把情报送出去?时间拖得越久,陈序活着的希望就越渺茫,胶卷在你手里也越危险。”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顾梦依最后的侥幸。他说的没错,她现在寸步难行,孤立无援。
“胶卷的内容,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顾梦依最终做出了妥协,但依旧保留着底线,“是关于‘老板’通过‘海龙号’走私违禁电台,以及一套新密码系统的证据。收货方是‘东南贸易公司’,联系人‘吴先生’。”她隐去了“牧歌”和钟楼钥匙的具体细节。
“老枪”听完,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意识到了这份情报的价值。“果然是大手笔……‘老板’这是要另起炉灶,还是准备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他喃喃自语,随即看向顾梦依,“这就够了。有了这个,至少能跟叶怀明谈谈条件,或者……让他后院起火。”
“你打算怎么做?”顾梦依问。
“先离开这里。”“老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叶怀明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一带。我在城西有个落脚点,相对安全。到了那里,我们再详细计划怎么把你的同伴捞出来。”
顾梦依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点头同意。
“老枪”对海城的地下世界似乎异常熟悉。他带着顾梦依,避开主干道和可能设卡的路口,专挑那些连地图上都未必标注的小巷、废弃工厂和地下通道穿行。他的反跟踪技巧极其老练,几次看似随意的停顿和转向,都巧妙地避开了潜在的监视。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最终,“老枪”在一家挂着“老王修理铺”破旧招牌的门面前停下。铺面早已关门,他绕到后面,从一个堆满废轮胎的角落,掀开一块伪装过的木板,露出了一个向下的阶梯。
下面是一个狭小但功能齐全的密室,有床铺、简单的炊具、一台老式收音机,甚至还有一个配备了化学药剂和简易光源的微型暗房。墙壁上钉着一张手绘的海城详细地图,上面标注着许多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
“这里绝对安全。”“老枪”示意顾梦依坐下,自己则走到暗房操作台前,开始调配显影液,“现在,把胶卷给我,我需要确认里面的具体内容,才能制定下一步计划。”
顾梦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无数秘密和希望的胶卷递了过去。这是她目前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信任。
“老枪”熟练地将胶卷放入显影罐,在红灯下操作起来。密室里只剩下药水晃动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梦依紧张地看着“老枪”的背影。当他终于从定影液中夹出湿漉漉的胶片,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顾梦依察觉到他的异常,心中一紧。
“老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胶片对着灯光,反复查看了好几遍,最终,他放下胶片,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梦依,缓缓说道:
“胶卷里的内容,确实记录了‘老板’与‘东南贸易公司’的交易细节,电台型号,密码本样本……但是,这里面还夹着另一份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份加密的人员名单和联络方式,”“老枪”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指向的不是‘老板’的网络,而是……另一个我们之前从未察觉的、更深层的地下组织。而且,其中有一个联络代号和频率……我认识。”
“你认识?”顾梦依猛地站起身,“是谁?”
“老枪”的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信鸽’。”
顾梦依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信鸽”?那个方汉洲昏迷前联系上的、号称来自“老家”特别联络组的“信鸽”?他的联络方式,怎么会出现在“牧歌”以生命保护、指向“老板”叛变证据的胶卷里?!
难道……“信鸽”也是“老板”的人?或者,他属于那个更深层的、未知的组织?
方汉洲的暴露、接应点的埋伏、宴会的陷阱……这一切,难道都与“信鸽”有关?!
一股寒意,比在污水管道里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顾梦依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