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大饭店的宴会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映照着西装革履的官员、身着华丽旗袍的女士，以及穿梭其间、训练有素的服务生。留声机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掩盖了暗流之下的刀光剑影。
顾梦依穿着“信鸽”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合身得有些过分的服务生制服，黑白配色，衬得她身形窈窕，却也让她感觉如同被装在一个精致的套子里。她端着盛满香槟的托盘，脸上挂着标准而略显僵硬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过整个大厅。
叶怀明坐在主桌，依旧是那副儒雅从容的模样，正与那位从南京来的、大腹便便的特派员谈笑风生。他偶尔举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全场，但顾梦依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无形的蛛丝，笼罩着整个空间。
“信鸽”的计划是，让她在合适的时机，假装失手将酒水洒在叶怀明附近，在道歉和清理的过程中，低声说出“钟楼的钥匙找到了”或者“东南贸易公司的吴先生问好”这样的话。不需要明确指向，以叶怀明的精明，必然能领会其中的警告和交易意味。
然而，从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顾梦依就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太顺利了。“信鸽”安排的身份毫无阻碍地通过了门口保卫的检查，领班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就直接让她上岗。这本身就不正常。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服务生。他们动作规范，笑容标准，但眼神却过于统一，缺乏底层服务人员应有的那种细微的疲惫或麻木。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注意到至少有四名服务生的耳廓里，塞着几乎看不见的微型耳塞，而他们的站位，隐隐构成了对主桌和几个关键通道的监控网络。
这不是普通的宴会服务团队！这是经过伪装的、专业的行动人员！
叶怀明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可能早就料到会有人利用这个机会接近他！ “信鸽”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甚至……“信鸽”本人……
顾梦依不敢再想下去。她现在孤立无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硬着头皮执行原计划等于送死。必须改变策略！
她端着托盘，看似在人群中穿梭服务，实则慢慢向着宴会厅侧面的一个备餐间移动。那里是服务人员临时休息和补充物资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点转圜的空间。
就在她即将走到备餐间门口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小姐，这身打扮，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顾梦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叶怀明不知何时离开了主桌，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意外的展品。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音乐和谈笑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实。顾梦依能感觉到至少有四道目光从不同方向锁定了自己。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叶……叶处长？您认错人了吧？我是新来的服务生……”
叶怀明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认错？顾梦依小姐，《海城新报》的知名记者，也是……‘星火’外围最优秀的‘幽灵’之一，我怎么会认错呢？”
他连她“幽灵”的代号都知道！顾梦依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叶处长说笑了，我……”她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好了，顾小姐，”叶怀明打断她，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的同伴，‘灯塔’陈序，他很想见你。还有……你身上的那件小东西，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它的归属。”
他知道了胶卷！他甚至可能知道了胶卷的内容！
顾梦依感到一阵绝望。完了，全完了。不仅自己落入敌手，连“牧歌”用生命保护的证据也……
不！不能放弃！
就在叶怀明示意隐藏在周围的行动人员上前时，顾梦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将手中的托盘连同香槟狠狠砸向叶怀明！同时身体向后急退，撞开备餐间的门！
“拦住她！”叶怀明侧身避开飞溅的酒液和玻璃碎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厉声喝道。
宴会厅里顿时一片哗然！音乐戛然而止！
顾梦依冲进备餐间，反手就想锁门，但门被人从外面死死顶住！她毫不犹豫，抓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银质汤锅，用力砸向连接大厅的送餐窗口！
“哗啦！”玻璃碎裂！她不顾一切地从满是玻璃碴的窗口钻了出去，外面是饭店的后厨通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她沿着油腻湿滑的通道拼命奔跑，撞翻了堆放的蔬菜筐，引来厨工们惊愕的注视。她必须逃出去！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让胶卷落在叶怀明手里！
通道尽头是通往后勤区域的门！她奋力推开，外面是饭店的后院，停放着几辆运送物资的卡车和垃圾车。
然而，后院门口，赫然站着两个持枪的黑衣人，枪口冷冷地对着她！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再次陷入了绝境！
顾梦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逐渐逼近的叶怀明和他手下那些面无表情的行动队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