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拳头,正准备抬脚踹门,突然听到院墙内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鬼头鬼脑的身影探了出来——竟然是张明!
张明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闪烁,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正东张西望,一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发现的模样。显然,他刚从王福升家里出来,压根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张舒铭。
“张明!你干什么呢!”张舒铭大喝一声,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
张明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几条红塔山香烟和两瓶白酒。他猛地抬头,看到是张舒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像见了鬼一样。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跑,脚步踉跄,连掉在地上的烟酒都顾不上捡。
“想跑?”张舒铭怒火中烧,哪里肯让他跑掉。张明是王福升的狗腿子,肯定知道王福升和赵建军的不少秘密。他迈开大步,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小巷子狭窄而曲折,两侧是斑驳的土墙,堆满了杂物。张明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脸色越来越慌张。他平时就缺乏锻炼,加上心里有鬼,跑了没几十米就体力不支,脚步越来越慢。
张舒铭年轻体壮,又憋着一肚子火,几步就追了上去。他看准时机,一脚踹在张明的膝盖后弯上。“哎哟!”张明惨叫一声,膝盖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脸上沾满了泥土。
“你他妈别跑!”张舒铭冲上去,一把揪住张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张明挣扎着想要反抗,挥舞着拳头朝着张舒铭打过来,可他的拳头软弱无力,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张舒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张明就疼得嗷嗷直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两人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小巷子里尘土飞扬,伴随着张明的惨叫声和张舒铭压抑的怒吼声。张舒铭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委屈和无力感,在这一刻找到了发泄口。他骑在张明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张明的脸上、胸口,下手没轻没重。
张明本来就做贼心虚,心里发慌,加上平时吃香的喝辣的,缺乏锻炼,身体虚得厉害,根本不是张舒铭的对手。没一会儿,他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鼻出血,嘴角淌着血沫,眼神里的惊恐越来越浓,反抗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张明一边求饶,一边试图护住自己的头。
张舒铭却像是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他一拳拳地砸下去,每一拳都带着对王福升和赵建军的仇恨,带着对自己无能的痛恨。直到拳头砸得生疼,他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喘着粗气,揪住张明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跑?!王福升让你干什么坏事了?!”
张明被打得晕头转向,口鼻出血,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以为张舒铭要打死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不断地磕头求饶:“张老师!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张舒铭的拳头停在半空中,眼神依旧凶狠:“说!要是敢有一句假话,我今天就打死你!”
“我说!我说!”张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王福升今天去县里了,跟赵建军……跟赵建军庆功去了……”
“庆功?”张舒铭皱紧眉头,“庆什么功?”
“就……就是小吴老师的案子……被压下来了……”张明咽了口唾沫,脸上满是畏惧,“赵建军说,有李立峰副局长撑腰,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他们还说,小吴老师一个姑娘家,就算吃了亏,也不敢怎么样……”
张舒铭的拳头又攥紧了,指节泛白。
张明看着他的脸色,吓得更厉害了,连忙把自己知道的、王福升和赵建军的种种恶行,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生怕说得慢了又要挨揍:“赵建军和王福升……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赵建军是王福升的靠山,王福升每年都要给赵建军交‘管理费’……”
他回忆着自己偶然撞见的场景,结结巴巴地说:“有一次我去王福升办公室,正好碰到赵建军在……赵建军往沙发上一坐,端起王福升递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阴得像毒蛇。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推给王福升,说那是王福升交的‘管理费’,他已经跟局里的领导打点好了,乱收费的事没人会再追究……还提醒王福升,说今年上面查得严,教育部搞‘一费制’试点,让他收敛点,别出岔子……”
“王福升接过信封,掂了掂,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赵股长,以后有好处忘不了他……”张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舒铭的脸色,生怕触怒他。
“还有学校食堂承包的事!”张明咽了口血沫,继续说道,“食堂是刘三承包的,每年只交五千块承包费,可刘三一天赚的都比这多……赵建军不满意,让王福升去敲打刘三,要么把承包费涨到一万二,要么就让刘三滚蛋……赵建军还说,卫生部规定食堂要有消毒设备、防蝇防尘设施,刘三的后厨连墙裙都没贴,学生吃坏肚子谁负责?但他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交的钱得让‘老板’满意……”
张舒铭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知道张明嘴里的“老板”,肯定是更高层的腐败分子。
“还有贫困生补贴!”张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年财政部和教育部规定,初中贫困生每学年补贴260元,还得张榜公示……王福升已经报了三百八十多个名额,可咱学校在校生才三百五十人,多报了三十多个……可赵建军还不满意,让王福升再增加一倍,凑够八百个名额!还教王福升,把村里外出打工的、家里有电视的都算进去,补贴专款专用就是句空话,名单换一换,公示栏贴三天就撕了,没人会较真……赵建军还威胁王福升,说今年中央财政拨了专项助学金,不趁机多套点就过期作废,要是办不好,下次‘管理费’就没这么好拿了……”
这些话,和张舒铭之前收集到的证据完全吻合,更加印证了王福升和赵建军的贪婪和嚣张。
“还有……还有王福升儿子撞人的事!”张明继续说道,“上个月王福升的儿子开面包车上国道飙车,撞了人还想跑……是赵建军帮着摆平的,找了市局的关系,压着受害者家属签了谅解书,还给交警大队塞了两条云烟,没立案,没影响他儿子找工作……王福升对赵建军感激得不行,说赵建军是他的再生父母,还说要带着儿子去给赵建军磕头道谢,以后家里的烟酒茶都包了,还想给赵建军拎两条红三环……”
“红三环?”张舒铭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红三环是今年镇上卖得最火的烟,产销量据说超了二十万箱,张明的话越发显得真实。
“还有王福升小舅子的豆腐渣工程!”张明的声音越来越低,“镇小学教学楼的翻新工程,是赵建军帮着揽下来的,给了王福升的小舅子……可他小舅子偷工减料,钢筋本该用16毫米的,结果用的是12毫米的;水泥里掺了一半沙子,墙面刷得薄得能透光……赵建军知道了,骂王福升的小舅子不是东西,还警告王福升,说要是楼塌了砸了学生,他们谁都跑不了,让王福升赶紧让他小舅子返工……”
张舒铭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镇小学的教学楼里,都是些懵懂的孩子,王福升和他的小舅子为了赚钱,竟然拿孩子们的生命当赌注,简直丧心病狂!
“还有……还有一个女学生……”张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猥琐,又充满了恐惧,“赵建军说,‘老板’挺满意王福升上次找的那个女学生,虽说个矮了点,发育得一般,但胜在干净,是个处……王福升把那丫头安排在镇上的出租屋,让他远房侄女看着,每月给两百块生活费……赵建军还让王福升再留意着,有合适的再找,说少不了王福升的好处……”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张舒铭的耳膜,也让他彻底看清了王福升和赵建军的丑恶嘴脸。他们贪婪、残忍、好色、腐败,为了利益,不惜践踏法律,伤害无辜,甚至拿孩子们的生命开玩笑!
“你说的都是真的?”张舒铭揪住张明的衣领,眼神凶狠,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是真的!全是真的!” 张明瘫在满是尘土的巷子里,浑身筛糠似的发抖,鼻涕眼泪混着嘴角的血沫糊了一脸,说话都带着哭腔,“我不敢骗你张老师!这些都是我亲耳听见、亲手帮王福升办的……我手里有证据!真的有!”
张舒铭的拳头停在半空,指节还泛着因用力过度的青白。他死死盯着张明惊恐万状的眼睛,那里面满是纯粹的畏惧,没有半分作假的痕迹。积压在心头多日的愤怒、无力与憋屈,像是被凿开了一道缺口,一丝微弱却滚烫的希望瞬间涌了上来。“证据?”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促,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什么证据?说清楚!”
“王福升让我伪造贫困生补贴名单,我……我偷偷留了一份复印件!” 张明咽了口血沫,语速快得像倒豆子,生怕慢一点就招来又一顿揍,“还有!他让我给食堂的刘三传话,逼刘三涨承包费,我偷偷用录音机录了音!录音里他亲口说,要收高一新生的择校费、各年级的强制资料费,还有什么取暖费、降温费,全是超规定收的!”
他喘了口气,眼神躲闪着继续补充:“还有贫困生补贴!他让我多报几十个名额,实际发下去的没一半,剩下的都被他、赵建军还有那个‘老板’分了!这些录音和名单复印件,都在我家抽屉里锁着,我现在就带你去拿!求你别打我了,饶了我吧!”
张舒铭盯着他吓破胆的模样,知道这种时候他绝不敢撒谎。他缓缓松开揪住张明衣领的手,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发麻。站起身时,他深深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之前的暴怒渐渐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坚定,眼神里的迷茫被决绝取代。
他抬起脚,轻轻踢了踢张明的小腿,语气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来!现在就带我去你家拿证据。要是敢耍花样,或者证据是假的,后果你自己清楚。”
“不敢!我绝对不敢!” 张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龇牙咧嘴却不敢有半句怨言,连连点头,“我这就带你去!这就去!” 他揉了揉被打肿的脸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领头朝着自家的方向快步走去,生怕落在后面。
走了没两步,张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张舒铭,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又夹杂着邀功般的急切:“张老师,我……我还知道一个更重要的!王福升手里有一本小账,藏得特别严实!”
“小账?” 张舒铭眉头一皱,追问下去,“里面记了什么?”
“全是见不得光的事!” 张明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说道,“有家长为了给孩子转学、调班、评优秀,送他的现金和烟酒;还有商户想进校卖文具、零食,给的好处费;他还违规把学校食堂包给刘三,收了刘三的好处,就默许刘三的后厨不装消毒设备,卫生搞得一塌糊涂!”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还有咱们学校教学楼翻新的工程,他直接包给了自己没资质的小舅子,让他用差料,钢筋和水泥都掺了假,偷工减料得厉害!工程赚的钱,他和小舅子、赵建军也分了,具体分了多少,小账里记得明明白白!”
张舒铭的脸色越来越沉,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这本小账,无疑是扳倒王福升、赵建军一伙人的关键。他看着张明急于撇清自己的模样,心里已然清楚,这场收集证据的硬仗,终于有了最关键的突破口。
“带路。” 张舒铭的语气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力量,“先去拿你手里的证据,再告诉我那本小账可能藏在哪里。”
“好!好!” 张明不敢耽搁,连忙点头,脚步更快了几分。小巷里,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被夜色拉长,一场关乎正义与黑暗的较量,因这意外的突破口,悄然推进到了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