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王福升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在教学楼后的树荫下徘徊了许久。之前想找保安帮忙的念头,此刻又动摇了——保安队里有两个是镇上村民的亲戚,嘴巴不严,万一事情闹大,被人传出去“校长带人绑架老师”,就算有赵建军撑腰,他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得找个靠谱的、能管住嘴的人。”王福升摸了摸下巴,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学校里的人,最终定格在张明身上。张明是教务处的干事,平日里就跟他走得近,上次私吞废品款的事,张明也分了一杯羹,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张明胆子小、贪小利,只要许以好处、再稍加威胁,他肯定会乖乖听话。
打定主意,王福升立刻转身,快步走向教务处办公室。此时正是下午上班时间,张明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看到是王福升,连忙站起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王校长,您找我?”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王福升脸色阴沉,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转身就走。
张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却不敢多问,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走进校长办公室,王福升反手关上房门,还特意反锁了,这举动让张明心里更慌了,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王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张明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王福升。
王福升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张明拘谨地坐下,屁股只沾了半个椅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福升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张明,你跟我多久了?”
“快三年了,王校长。”张明连忙回答。
“这三年,我待你怎么样?”王福升又问。
“好!当然好!”张明连连点头,“要不是您提拔,我现在还只是个代课老师呢,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知道就好。”王福升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眼底却藏着精明的算计,“现在有件事要你搭把手,办成了,明年学校调整班子,副校长的位置我第一个推荐你——到时候你就彻底摆脱干事身份,真正进入领导班子,不再是看人脸色的小角色。这些年学校的采购、打印业务,不都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全权负责?里面的油水你拿了多少,咱俩心里都清楚;你媳妇在食堂的工作,也是我特意打招呼安排的,不用干重活还能拿全薪,这些好处,可不是谁都能得的。”张明的脸瞬间白了,连忙摆手:“王校长,您别跟我绕圈子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
王福升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凑近张明,压低声音,把赵建军看上凌薇、让她晚上陪酒,以及自己想以紧急会议为由把凌薇骗到办公楼,再带到招待所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校长,这……这不行啊!”张明听完,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凌老师性子烈,又有张舒铭护着,要是她不配合,闹起来,我们可就完了!而且……而且这是违法的啊!”
“违法?”王福升冷笑一声,“只要做得干净,谁知道?你只要把她骗到办公楼,剩下的事不用你管。张舒铭现在就是个传达室的安保,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可我跟凌老师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她不一定会信我啊!”张明还是犹豫不决,他是真怕出事,凌薇是省城来的,万一她背后有人,自己这点家底,根本不够赔的。
“你是教务处干事,以迎接教育局专项检查开紧急会议为由通知她,她一个刚调来的外地老师,背靠没熟人,敢不来?”王福升的语气陡然严厉,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刺张明,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张明,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办好了,副校长的位置稳了,采购、打印的油水还能让你多拿;要是你敢推辞,或者把这事泄露出去,后果你承担不起!上次废品款你分了三成,这些年你和张老汉里应外合,偷偷变卖学校的旧桌椅、废教具、甚至淘汰的教学仪器,钱都进了你们俩腰包,还有采购里你虚报价格吃回扣的猫腻,真要是查起来,我全推到你身上!到时候你不仅当不了副校长,还得打回原形去当代课教师,每月就那点微薄工资;你媳妇的食堂工作也保不住,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搞不好还得进去蹲几年,你自己掂量掂量,这笔账划算不划算!”张明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王福升的话像一把利剑,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知道,王福升说到做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评职称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熬了这么多年,就盼着能转正评职称,过上好日子。
张明攥紧了拳头,嘴唇抿得发紫,腮帮子微微颤抖。他在心里把王福升骂了千百遍:好你个王福升!说得比唱得好听,好处你占大头,脏活累活全推给我!上次废品款,你分了四成,我才拿三成;学校的采购、打印业务,你明面上不插手,暗地里哪次没从我这儿拿好处?还有我和张老汉变卖学校资产,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是因为分了你一半赃款?更别说你和赵股长入股刘三的砂厂,吃着干股,躺着赚钱,好事全让你们占了,现在得罪人的事、犯法的事,倒想起我来了!我不过是跟着喝点汤,你倒好,拿副校长的位置吊我,拿代课教师的身份压我,连我媳妇的食堂工作都不放过!凭什么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让我去冒这么大的险?
可腹诽归腹诽,他心里清楚,自己早就被王福升绑在了一条船上,根本没有退路。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自己哪一件没参与?真要是被揭发,王福升有赵股长撑腰,说不定能全身而退,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纠结了足足半分钟,张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王校长,我……我答应您。”说完,他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恐惧,又补了一句,声音带着哭腔:“可是,万一凌老师还是不配合,闹起来怎么办?我……我真的怕出事啊!”
王福升眼神一沉,阴狠地说道:“不配合?那就给她来点‘手段’。你这么着……”王福升在张明耳边低语。
张明吓得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王福升竟然这么狠,“这要是出了人命,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哪那么容易出人命?”王福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张明看着王福升阴狠的眼神,心里一片冰凉,却只能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办。”
“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王福升叮嘱道。
张舒铭在传达室里坐了一下午,心里一直惦记着凌薇的安全。快到下班时间,他想起赵磊的伤,今天是最后一次换药,张舒铭之前答应过要陪他一起去。
镇卫生所就藏在巷子深处,是一间低矮的平房,门口挂着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写着“青石镇卫生所”五个字。卫生所里条件简陋,只有一间诊疗室和一张病床,陈雪君既是医生又是护士,她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医学院毕业生,放弃了县城的工作,回镇里撑起了这家小小的卫生所。
张舒铭扶着赵磊走进卫生所时,陈雪君正在给一个老奶奶量血压。看到他们进来,陈雪君抬了抬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赵磊来了?快坐,等我给李奶奶量完血压就给你换药。”她的声音轻柔,像春风拂过湖面,让人心里安定了不少。
张舒铭扶着赵磊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刚想问问陈雪君最近学校的情况,就见陈雪君已经忙完,拿着换药的工具走了过来。“张老师,你也跟着跑一趟,真是有心了。”陈雪君一边给赵磊解开腿上的纱布,一边随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上午赵建军来学校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太过分了,委屈你和凌老师了。”
张舒铭愣了一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陈老师,你怎么知道上午的事?”上午的会议只有学校的正式教职工参加,而且王福升肯定巴不得这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到处宣扬,陈雪君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陈雪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是张明说的。下午隔壁兽医站的老王来我这儿买感冒药,正好碰到张明去找他买药。那小子得意忘形,跟老王吹牛,说上午学校开大会,赵股长把你狠狠批了一顿,还说晚上要让凌老师‘好好陪’赵股长,要是不听话,就把她撵出青石镇中学。”
“陪?”张舒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涌了上来。他太清楚这字背后的龌龊含义,赵建军的贪婪和卑劣,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不光这些,”陈雪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她给赵磊的伤口消完毒,抬起头看着张舒铭,眼神里满是不解,“最奇怪的是,张明买的根本不是给人吃的药,也不是普通家畜用的。老王偷偷告诉我,张明买的是母猪发情用的药,还买了不少,特意叮嘱老王不要告诉别人,神神秘秘的。我就纳闷了,张明家里根本不养猪,他买这种药干什么?”
“母猪发情的药?”张舒铭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瞬间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王福升上午的威胁、赵建军对凌薇的觊觎,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兽用药物……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不好!凌老师有危险!”张舒铭突然大叫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里满是焦灼和恐惧。他的声音太大,吓了陈雪君和赵磊一跳,连病床上躺着的老奶奶都探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张老师,怎么了?”陈雪君连忙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没时间解释了!”张舒铭一把抓住陈雪君的胳膊,语气急促,“陈大夫,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赵磊,我得赶紧回学校找凌老师!晚了就来不及了!”他心里的不安已经达到了顶点,那种感觉告诉他,凌薇此刻很可能已经落入了王福升和张明的圈套。
“张老师,你放心去吧,赵磊交给我!”陈雪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
张舒铭转身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给凌薇打电话。电话拨出去,听筒里却只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无人接听。他又连续拨了三遍,结果还是一样。
“凌老师,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张舒铭在心里疯狂祈祷,脚步跑得更快了,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黏在背上,火辣辣地疼。可他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在凌薇出事之前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