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站在坡顶,右臂还在震。他没有动,呼吸慢慢拉长。那股震动从肌肉深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经脉里游走。他闭上眼,把注意力沉下去,顺着气流的方向往丹田引。热感在那里聚成一团,比昨天更稳了。他一圈一圈地运转气息,每过一次,右臂的震就轻一分。
风从山脊吹过来,带着沙石打在他脸上。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山线很平,但有一道气息压在那里。不是自然形成的波动,是人为释放出来的。对方在看他,在试探他。这气息凌厉,像刀锋贴着皮肤划过。普通人早就跪下了,但他只是站直了些。
他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那股压力越来越重,落在肩上像一块石头。他的膝盖有点发紧,脚底却没退。他想起以前的事。在血窟里被吊了七天,骨头都快散了。那时候没人救他,也没地方逃。他靠着一口怨气活下来。现在的这点压迫,比起那时候差远了。他咬了一下牙根,把杂念压下去。
“我不是为了变强才走下去的,我是不想死。”
这句话他在心里说了太多遍,已经成了本能。只要还能站着,就不能低头。他挺起背,双脚扎进土里。体内的气流沿着自己走出的路运行起来。胸口那处旧伤最先响应,温热感涌出来。接着是左肩,箭伤的位置跳了一下,一股暖流顺着支脉往下走。右腿断裂的地方也有了动静,虽然还堵着大半,但已经有气机在推着它往前。
他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压力没减,反而更强了。可他的呼吸越来越匀,眼神也越来越清。到最后,他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笑。不是害怕,也不是愤怒,就是单纯地笑了。他知道对方想看他慌,想看他跑,或者求饶。但他做不到这些。他只能站着。
天空忽然暗了一瞬。
他抬头。百丈高空出现一道黑符,边缘泛着灰光。它悬在那里,不动也不落,但一股阴冷的气息罩了下来。这不是攻击,是警告。上面的字他没去看,意思他明白——三日内去断崖台,不然就杀。
他抬手,掌心向前一推。劲风从指间吐出,没碰到符印,只搅乱了周围的空气。气流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卷着那枚符往上冲。几息之后,符就被撕开了,碎成片,散进乱风里。
他放下手,转身面向群山。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谁更不怕死。”
说完这句话,他盘膝坐下,还是原来的位置。岩石有点硬,他没换地方。双腿摆好,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闭上。气息又开始走。这一次他不急,一圈一圈地转。每到一处旧伤,就停一下,让热流渗进去。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但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继续练。
他的左手悄悄按在右臂上。那里还在震,比刚才更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藏在血肉下面。他没去管它,任由它存在。反正疼也好,麻也好,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只要还能动,就不算废。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移到西边,光线斜照过来。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在山坡上。衣服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背上。但他没有擦,也没有动。体内的循环已经完整了七轮,第八轮刚开始。丹田里的热团缩得更紧了,像一颗种子埋在那里。
他不知道这颗种子什么时候会破土。
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
山坡很安静,只有风吹草的声音。远处的山影越来越暗,天边开始泛红。他坐着不动,整个人像一块石头。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隐忍的、收敛的状态,而是有了一丝锋利的味道。
就像一把刀,终于磨出了刃。
他知道对方还在看。也许不止一个人。他们想知道他会怎么选——是躲,是逃,是求,还是战。他不想让他们猜太久。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答案。
他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黑透。
目光扫过山脊,那一道锁定他的气息还在。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然后他慢慢站起身,没有拍掉身上的草屑,也没有整理衣服。他就这么站着,右手垂在身侧,左手搭在右臂外侧。震动还在继续,但频率慢了下来,像是在适应某种节奏。
他张口,声音不大,但清晰:“我明天就出发。”
话音落下,他迈出一步。脚掌落地时,地下的微灵气被引动,顺着经脉反哺上来。他走得很慢,一圈一圈绕着岩石走。每一步都配合呼吸,每一次抬脚都像在丈量距离。这不是单纯的走路,是他新摸索出来的动修方式。
坐是静,走是动。动静结合,才能走得更远。
他已经走了一百步。
第一百零一步刚抬起,右臂猛地一抽。这次不是震,是跳。像是心脏多跳了一下。他停下,站在原地。左手立刻按上去,能感觉到皮下有一股热流在冲。它不像平时那样顺经脉走,而是横着撞。他没阻止,任由它撞。三下之后,那股热流突然拐了个弯,钻进了肩胛骨深处。
他呼出一口气。
这一撞,让他记起一件事。半年前在深渊底下,他也这样撞过一次。那次之后,他的左腿恢复得特别快。现在这个感觉,和那时一样。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这东西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醒来。
他继续走。
第一百二十步,头顶传来一声鸦叫。他抬头,一只黑鸟掠过天际,翅膀扇出一阵风。他盯着那道影子,直到它消失在山后。然后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很长,很实,没有晃。
他走了三百步,停下来。
重新盘膝坐下。
闭眼。
运转气息。
这一次,他把速度提了一点。气流走得比之前快,经过旧伤时不再停留,直接冲过去。胸口刺了一下,左肩像被针扎,右腿根部传来拉扯感。他没停,继续推。七圈之后,循环完成了。第八圈开始时,丹田里的热团轻轻一颤。
他察觉到了。
那一颤不是错的,是回应。外面的压力还在,但体内的东西也开始动了。它们之间好像有了联系,说不清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就像两块铁,靠得近了,会有吸力。
他左手仍按在右臂上。
手指微微收拢。
他知道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他知道断崖台不会是个简单的地方。
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
但他必须去。
不去,就永远只是个躲在山里的废物。
去了,哪怕死在路上,也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坐在岩石上,双目微闭。
外表看起来像在休息,其实神识全开。
耳朵听着风里的动静,皮肤感受着空气的变化,连脚底的泥土湿度都在判断。
他在等。
等下一个信号。
夜色完全降了下来。
星星出现在头顶。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
体内的气流在第九轮循环中缓缓推进。
右臂深处,那一缕异动仍在。
它没有消失,也没有爆发。
它就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叶辰的嘴角再次动了一下。
这次没有笑。
他只是张开嘴,说出三个字:
“来吧。”
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指尖对着前方空地。
一缕气流从指端溢出,在空中划出半寸痕迹。
痕迹没散。
风绕着它转。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
没有下一步动作。
也没有收回手。
远处山脊线上,那道气息突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