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瘠坡上,血腥味与焦土味混合,弥漫在死寂的空气里。方才的狂热、厮杀与混乱,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尸首。
焦猛兀自瞪圆着不甘的双眼,咽喉处的血洞仍在汨汨流淌,最终无力地倒在红土之上,与那些他带来的护卫尸体并无二致。
秦铮拄着匕首,剧烈喘息,后背的刀伤火辣辣地疼,内力也消耗巨大。他目光扫过现场:周管家身首异处,斗篷人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安国公府的护卫几乎全军覆没……而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早已带着血钥遁入山林,无踪无影。
“秦兄!”谢景行搀扶着惊魂未定的芸娘从藏身的巨石后跑出来,看到秦铮背后的伤势,脸色一变,“你的伤!”
“无碍,皮肉伤。”秦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锐利地盯向那个昏迷的斗篷人,“他还活着,带走他!他是关键!”
谢景行立刻上前,探了探斗篷人的鼻息,迅速拿出银针封住其几处大穴,确保他即使醒来也无法动弹或自尽。“还有气,伤得很重,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方才的动静太大,无论是皇家护卫还是安国公府的后续人马,都可能很快赶到。
“清理痕迹,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烧了!”秦铮果断下令。
三人强忍着不适,快速行动。将焦猛等人的尸体拖入那个被邪煞星力炸出的大坑,又将周管家的头颅踢入,搜集了一些散落的箭矢(特别是黑衣人们使用的制式特殊的箭矢)作为证据,最后秦铮将火折子丢入坑中引燃了尸体上的衣物。熊熊火焰很快燃起,浓烟滚滚,至少能暂时掩盖一部分真相。
秦铮则仔细检查了那面被斩断的邪星幡旗和几块破损的符石,将一些重要的碎片收起。
做完这一切,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谢景行背起昏迷的斗篷人,秦铮忍痛断后,芸娘紧随其中,三人迅速沿着事先规划好的、最为隐蔽的路径撤离赤瘠坡。
他们不敢回别院,那无疑是自投罗网。而是在山林中一路疾行,直到天色完全黑透,确认彻底安全后,才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中暂时落脚。
谢景行立刻为秦铮处理背后的伤口,芸娘则在一旁生起一小堆火,烧了些热水,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今日……多谢二位恩公……”芸娘声音微颤,今日所见所闻,远超她一个普通染妇的想象。
“是我们连累了你。”秦铮摇头,语气沉重,“待此事了结,必为你安排好后路。”
稍事休息,秦铮的目光落在那个被丢在角落、如同破布口袋般的斗篷人身上。
“弄醒他,我有话要问。”
谢景行取出银针,在斗篷人几处穴位刺下。片刻后,斗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涣散,随即感受到体内的剧痛和被封住的穴道,立刻变得惊恐而绝望。
“你们……是谁?”他声音沙哑干涩。
“要你命的人。”秦铮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但如果你肯回答我的问题,或许可以死得痛快些。”
斗篷人瑟缩了一下,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意和冰冷,绝非虚言恫吓。
“你……想问什么?”
“你们寻找的血钥,究竟是什么?那个玉璜有何用处?” “血祭之法从何而来?目的除了开启所谓‘圣门’,还有什么?” “曹林和安国公,究竟想做什么?” “最后那群黑衣人,是什么来历?为首的女子是谁?”
秦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核心。
斗篷人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但看着秦铮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以及谢景行手中寒光闪闪的银针,最终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我说……”他喘息着,“那血钥……据古老记载,是前朝国师用以平衡传国玉玺邪力的关键之物……本身也蕴含奇异力量,能感应龙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玉玺……” “血祭之法……是……是主公从一处前朝秘墓中所得的古卷记载……旨在汇聚阴煞星力,强行冲开……冲开一条连接地脉阴眼的通道,据说那通道能直抵……直抵蕴养玉玺邪力的核心……借此既可彻底掌控邪力,也能……也能断绝紫微龙气……” “曹公和国公……想……想掌控玉玺,挟持天子,甚至……取而代之……” “至于那些黑衣人……我……我也不知具体来历……只隐约听说,主公似乎也一直在追查另一股暗中觊觎玉玺的势力,似乎……与前朝遗族有关……那女子……从未见过……”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信息支离破碎,却已足够惊心动魄!不仅证实了血钥的作用,更揭示了曹林党羽更大的野心——他们竟想主动掌控并利用玉玺的邪力!
而另一股势力,竟可能与前朝遗族有关?那蒙面女子……
秦铮又逼问了几句关于血祭细节和曹林后续计划的问题,但这斗篷人似乎所知有限,或者说,伤重之下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得到足够的信息后,秦铮对谢景行使了个眼色。
谢景行会意,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斗篷人的昏睡穴,让他再次陷入昏迷。
“此人还有用,需交给荆娘或秘库前辈。”秦铮道。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柴火噼啪作响。今日获取的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秋山,返回京城。”秦铮打破沉默,“血钥被夺,曹林计划受挫,必会疯狂反扑。陛下身边的危机并未解除,我们必须将所知尽快告知荆娘。”
“可是京城现在定然戒备森严……”芸娘担忧道。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曹林绝想不到我们敢立刻回去。”秦铮目光坚定,“而且,我们需要秘库的力量来解读这些信息,并找到那股神秘势力和血钥的下落。”
休息了半夜,天色微明时,三人再次上路。谢景行制作了一个简易担架拖着斗篷人,秦铮伤势稍缓,芸娘也恢复了些气力。
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历经艰险,终于在两天后,悄悄潜回了京城外围。
通过芸娘之前联系的货郎渠道,他们极其谨慎地将一份密报传递给了荆娘。
当夜,在京郊一处荒废的砖窑内,秦铮三人见到了前来接应的荆娘。
看到秦铮背后的伤、昏迷的斗篷人以及听完他们惊心动魄的叙述后,即便是经历丰富的荆娘,也面露震惊与凝重。
“你们……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她看着秦铮,眼神复杂,有赞赏,更有深深的担忧,“破坏血祭,功莫大焉。但血钥落入第三方之手,麻烦更大了。”
她仔细检查了那些箭矢和符石碎片,面色越发沉重:“这箭矢制式……确实像是前朝宫内卫所用。若真是前朝遗族卷土重来,其志非小。”
“前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秦铮问道。
荆娘沉吟片刻:“此人我会立刻秘密送入秘库,由前辈亲自审讯,或能挖出更多东西。你们三人……暂且在此处躲避,我会安排绝对安全之地。京城近日风声鹤唳,曹林吃了这么大亏,正在疯狂搜捕‘惊扰圣驾’的‘逆党’,你们此刻不宜露面。”
她顿了顿,看向秦铮,语气严肃:“秦公子,你此次立下大功,但也彻底暴露了。曹林现在或许还不知道具体是你,但迟早会查到你头上。前辈的意思,待风头稍过,你需要换一个身份,真正踏入这京城的棋局之中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牌,递给秦铮:“这是前辈让我交给你的。凭此物,可调动秘库在京城的部分暗线资源。接下来,我们的战场,就在这天子脚下了。”
秦铮接过玉牌,触手温润,却感觉重若千钧。这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暗中调查,而是要正式卷入这场席卷朝堂与宫廷的腥风血雨之中。
秋山之行暂告一段落,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目光越过砖窑的破口,望向远处帝都巍峨的轮廓,那里龙潭虎穴,却也是必须要去的地方。
为了真相,为了复仇,也为了那摇摇欲坠的社稷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