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温柔地拍打着船舷，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声。
星弥蜷缩在客轮“波蒂切利号”顶层甲板的躺椅上，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绒毯——这是临行前纳西妲特意让兰那罗们用须弥最柔软的棉絮织成的。清晨的阳光穿过桅杆，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实际上，她只是在“待机”。
“她这是第几天了？”派蒙压低声音，飘在躺椅旁探头探脑，“从须弥上船开始，好像就一直在睡……”
“三天零七个小时。”空靠在栏杆上，手里翻着一本从枫丹订购的旅行指南，“纳西妲说过，穿越沙漠和雨林的边界对星灵族的能量消耗很大，再加上之前在‘那个地方’的战斗……”
他没有说完，但派蒙明白了。
距离那次深入伪星灵族母舰的行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星弥胸口那个星形吊坠——星澜舰长给她的便携式防护装置——表面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那是过度消耗的证明。小草神纳西妲在净善宫为她进行了整整一周的地脉共鸣调理，才让她勉强恢复到能长途旅行的状态。
“不过就算醒着的时候，她也很少说话呢。”派蒙飘到小桌旁，拿起一块蜜糖果子塞进嘴里，“以前在蒙德和璃月的时候，虽然也爱睡觉，但醒来后还会跟我们开玩笑……现在好像，嗯……更安静了？”
空合上旅行指南，看向星弥。
她睡得很沉，银白色的长发从绒毯边缘滑落，在海风中轻轻飘动。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皮肤下极淡的、几乎透明的银色脉络——那是星灵族能量循环系统的外在表现。此刻那些脉络的光泽有些黯淡，像电力不足的灯丝。
但空注意到，她的睫毛偶尔会颤动。
很轻微，像蝴蝶翅膀掠过水面。
“她没睡着。”空突然说。
“欸？”派蒙差点被果子噎到。
“至少不是完全睡着。”空走到躺椅旁，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她的手指。”
派蒙凑近看。星弥的右手从绒毯下露出一截，食指正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在躺椅扶手上画着什么——那是一个复杂的星图符号，空在星弥的星灵族教科书上见过，代表“能量流动监控”。
“她在用最低功耗模式监控周围环境。”空站起身，“纳西妲教她的方法，既能恢复能量，又不会完全失去警戒。”
派蒙眨眨眼:“那我们现在说话，她听得见吗？”
“应该听得见。”空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可能已经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分析完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星弥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但空和派蒙都看见了。
“呜哇！她果然醒着！”派蒙飞到星弥耳边，故意大声说，“起床啦起床啦！枫丹就要到啦！听说那里有全提瓦特最好的蛋糕和甜点！”
星弥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
然后她慢慢睁开眼睛。
那双银蓝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朦胧，像蒙着雾气的星辰。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先是看了看空，又转向派蒙，最后望向远处的海平面。
“早……”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装睡！”派蒙双手叉腰。
“没有装睡。”星弥撑着手臂坐起来，绒毯从肩头滑落。她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是深度冥想恢复状态。纳西妲说，这样效率比普通睡眠高百分之三十七点五。”
“那你还听我们说话！”
“环境信息监控是冥想的基础模块。”星弥一本正经地说，但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而且派蒙，你刚才偷吃了第三块蜜糖果子。那是今天的配额，午饭前没有了。”
派蒙的表情瞬间僵住。
空忍不住笑出声。
海风带来了变化。
空气变得湿润，风中开始夹杂着淡淡的、奇特的香气——像是机油混合了香水，又像是海盐里掺了糖果。远处的地平线上，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
枫丹。
那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或者说，是建在一系列巨大瀑布和湖泊之上的城市。高耸的哥特式建筑群从水面拔地而起，尖顶刺破晨雾。巨大的齿轮和管道在建筑之间纵横交错，有些还在缓缓转动，喷出白色的蒸汽。几十座桥梁连接着各个城区，桥上行人如织，车马穿梭。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央那座巨大的建筑——欧庇克莱歌剧院。它有着圆形的穹顶和精美的浮雕，像一颗镶嵌在水面上的珍珠。歌剧院旁边，一座造型奇特的机械装置正在运转，那是枫丹的象征之一:谕示裁定枢机。
“好……好大！”派蒙趴在栏杆上，眼睛瞪得圆圆的，“比璃月港还要……还要……”
“还要‘蒸汽朋克’。”星弥接话道。她已经完全清醒了，正从随身的小包里翻找着什么，“这是璃月一位学者发明的词，用来形容机械与古典美学结合的风格。枫丹是典型案例。”
她找到了一副眼镜——没有度数，镜片是特制的能量过滤片，能帮她缓冲枫丹浓郁水元素力场带来的感官过载。戴上眼镜后，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乖巧的学生。
“波蒂切利号”开始减速。汽笛长鸣三声，惊起一群白色的海鸟。客轮缓缓驶入枫丹廷港口，码头渐渐清晰。
港口忙碌得超乎想象。
巨大的起重机械臂正从货船上装卸集装箱，齿轮咬合发出规律的咔哒声。蒸汽机车在轨道上穿梭，喷出的白色雾气在阳光下形成小小的彩虹。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在码头上来来往往:有西装革履的商人，有戴着护目镜的工程师，有披着法官长袍的律法人士，还有穿着华丽戏服的演员——后者可能是刚从哪场早间演出下来。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海腥味、机油味、刚出炉的面包香、咖啡的苦香，还有某种……甜得发腻的香水味。
“我闻到了！”派蒙的鼻子像小狗一样抽动，“是蛋糕！奶油！还有……嗯……泡泡桔的味道！”
星弥也在用她的方式“感受”这座城市。
她闭上眼，让感知延伸。
水元素……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雾气。地脉在这里的流动方式很奇特，不是须弥那种根须般的网络，而像是……瀑布？对，是无数条垂直的能量瀑布，从高处向低处奔流，在城市的底部汇聚成一片“元素海洋”。
而在这些瀑布中，偶尔会出现一些“逆流”。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暗红色的、带着混沌气息的能量片段，从地底深处向上渗透，像污染水源的油污。
星弥皱起眉。
那是虚界回响的残留痕迹。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枫丹的地脉，确实在五百年前坎瑞亚灾变时受过伤，纳西妲的推断是对的。
“星弥？”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船靠岸了。”
客轮轻轻撞上码头，舷梯放下。
下船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戏剧性。
枫丹的入境检查站设在一个装饰华丽的小亭子里，负责检查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美露莘——蓝色皮肤，大眼睛，穿着合身的制服，胸前别着枫丹警备队的徽章。
“请出示您的通行文件。”美露莘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公事公办。
空和派蒙顺利通过——他们的冒险家身份在七国都通用。轮到星弥时，问题出现了。
她从包里翻出文件——那是纳西妲以须弥教令院名义开具的“学术交流访问许可”，盖着世界树的印章，理论上在七国都有效。
美露莘接过文件，仔细查看。
然后她抬起头，大眼睛眨了眨，看向星弥:“请问，您是……睡着了吗？”
星弥愣了一下。
空和派蒙转过头，才发现星弥不知何时又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摇晃，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像上课打瞌睡的学生。
“啊，抱歉。”星弥勉强睁开眼，声音越来越小，“能量调节……有点延迟……港口的水元素浓度比预估值高百分之……”
话没说完，她身子一软，向前倒去。
“小心！”空一把扶住她。
但星弥已经进入了强制休眠状态。她趴在空的肩膀上，呼吸变得深长均匀，完全睡熟了。
美露莘愣住了。她看看文件，又看看睡着的星弥，大眼睛里写满了困惑:“这位旅客……在入境时睡着了？”
“这是她的……特殊体质。”空试图解释，“她来自很远的国家，需要适应枫丹的环境。这个文件应该可以——”
“文件是有效的。”美露莘点点头，但表情依然困扰，“但按照规定，旅客必须在清醒状态下完成入境问询。而且她这个状态……如果是在街头睡着，可能会被当成流浪人员送去收容所。”
派蒙急得在空中转圈:“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在这里站着睡吧！”
美露莘思考了片刻——从她微微歪头的动作来看，思考得很认真。然后她站起身，从小亭子后面推出一辆……轮椅？
“特殊旅客临时安置方案第37条。”美露莘一本正经地背诵规章，“对于因健康原因无法站立或保持清醒的入境者，可暂时安置于休息区，待其状态恢复后补办手续。”
她打开轮椅，示意空把星弥放上去。
于是，十分钟后，枫丹廷港口的景象变成了这样:
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星弥裹着绒毯睡得正香，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派蒙飘在旁边，试图用小手帮星弥挡太阳。而前方，美露莘职员迈着小短腿领路，所过之处，行人们纷纷侧目。
“看那个女孩……在轮椅上睡着了？”
“是生病了吗？脸色好苍白……”
“可是长得好漂亮，像人偶一样。”
“她头发是银白色的欸，是枫丹贵族吗？”
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星弥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她的感知并没有完全关闭，那些嘈杂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传进耳朵。有点烦，但……还能忍受。
更重要的是，她在睡梦中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
地脉的“逆流”在增强。
虽然增幅很小，大约每小时千分之三的速度，但确实在增强。而且源头……不止一个。港口附近至少有三个薄弱点，其中一个就在——
她的手指在毯子下微微动了一下。
轮椅经过码头第三仓库时，星弥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仓库的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共鸣。不是虚界回响的混沌能量，而是……另一种东西。更古老，更悲伤，像是被遗忘的哭声，被锁在深水里。
“到了。”美露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感知。
休息区是一个临水的小亭子，有长椅和桌子，桌上甚至还摆着一壶热茶。美露莘把轮椅推到长椅旁，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小手帕，轻轻盖在星弥身上。
“请在这里等待。如果一小时后她还没有醒来，我需要呼叫医疗人员。”美露莘认真地说，“在此期间，请不要离开休息区范围。”
空点点头:“谢谢您。”
美露莘离开后，派蒙终于松了口气:“呼……枫丹的检查好严格啊。”
“但那个美露莘人很好。”空看着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泡泡桔花。
星弥在此时“醒”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目光落在身上的手帕上。她拿起手帕，手指抚过那朵刺绣。
“美露莘……”她轻声说，“枫丹特有的种族，据说诞生于纯水精灵的愿望。她们天生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能感知他人的情绪……所以刚才那位，大概是真的在担心我。”
她把小手帕仔细叠好，收进口袋。
“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空敏锐地问，“经过仓库的时候，你的反应不对劲。”
星弥沉默了片刻。
“地脉的伤口。”她最终选择说实话，“港口下面有东西。不是虚界回响，是……更早的东西。可能是五百年前坎瑞亚灾变时留下的‘疤痕’。”
派蒙倒吸一口凉气:“那会很危险吗？”
“暂时不会。”星弥摇摇头，“但它是‘通道’。如果虚界回响要入侵，这种地方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能量恢复到了百分之六十八，足够维持基础活动了。
“接下来去哪？”派蒙问，“先找地方住下吗？”
星弥看向港口远处那座巨大的歌剧院。
欧庇克莱歌剧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顶端的旗帜随风飘扬。而在歌剧院旁边，那座“谕示裁定枢机”正在缓慢转动，巨大的齿轮发出低沉而规律的轰鸣。
她记得纳西妲给她的资料:枫丹的律法体系高度发达，所有重大事务——不仅是审判，包括外交条约、城市规划、甚至艺术评审——都要在歌剧院进行公开听证。而裁定结果，最终会由那台机器“计算”出来。
一个由机械决定正义的国家。
“去歌剧院。”星弥说。
“欸？现在？”派蒙看看天色，“可是还没有到演出时间吧？”
“不是看演出。”星弥戴上那副特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银蓝色的光，“今天是周三。每周三上午，歌剧院会举行‘公开听证会’，处理一些不涉及机密的日常案件。纳西妲说，要了解枫丹，最好的方法就是去看他们如何审判。”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我听说，公开听证会对所有市民免费开放。我们可以……坐在最后一排。”
空听出了她的潜台词:“你想在歌剧院里‘观察’？”
“歌剧院是枫丹的能量节点之一。”星弥没有否认，“在那里冥想，效率会比在港口高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
她看向歌剧院的方向，嘴角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我有点好奇，那台‘裁定枢机’的运作原理。它真的能计算正义吗？还是说，它计算的其实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笑容让空想起了在须弥时的星弥——那个表面乖巧，实则腹黑，总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结论的星灵族皇女。
看来，她的能量恢复得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至少，那个爱思考、爱观察、偶尔有点小恶劣的本质，已经回来了。
三人离开休息区，穿过码头，走向那座宏伟的歌剧院。
星弥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她的视线扫过街道上的蒸汽机车，扫过商店橱窗里最新款的留影机，扫过街头艺人正在表演的机械傀儡戏，最后停留在路边的一张海报上。
海报宣传的是下午的一场审判:
《佩特莉可镇地产纠纷案——关乎传统渔权与现代开发的终极辩论》
而在海报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特别备注:本案涉及五百年前坎瑞亚时期遗留的地契文件。”
星弥的脚步停下了。
她的手指在海报上轻轻划过，在那行小字处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歌剧院大门。
“空，”她突然说，声音很轻，“如果我说，我突然想改看下午那场审判……你会觉得奇怪吗？”
空看了看海报，又看了看星弥。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光芒——那是发现了谜题、准备开始解谜时的光芒。
“不奇怪。”空微笑，“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派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反正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纠纷能吵到歌剧院来……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能先吃点东西吗？我饿了！”
星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蜜糖果子——不知什么时候藏的——递给派蒙。
“最后一块。”她说，“吃完要认真工作了。”
然后她推开歌剧院沉重的橡木大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高耸的穹顶，彩绘的玻璃窗，红色的天鹅绒座椅，还有空气中飘浮的、淡淡的熏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法庭还没有开庭，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观众席上，低声交谈。
而在法庭正中央，那座巨大的“谕示裁定枢机”静静矗立。它的表面是抛光的黄铜和深色木材，无数细小的齿轮在透明外壳下缓缓转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星弥在最后一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能量流动……清晰得像一张发光的网。歌剧院的地下有强大的能量源——可能是某种古代装置，也可能是单纯的地脉汇聚点。而那些能量正通过复杂的管道系统，注入那台裁定枢机。
她在感知中“看”到了更多东西。
机械内部，除了齿轮和发条，还有……水晶？不对，是某种能量结晶，排列成特定的几何阵列。那些结晶在共鸣，频率很特殊，像是……
像是在模仿心跳。
人类的心跳。
星弥的眉头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法庭侧门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法官、书记员、律师，还有双方当事人——一边是穿着传统渔民服装的老人，另一边是西装革履的开发商。
审判开始了。
星弥本来打算继续她的“冥想观察”，但开场十分钟后，她发现事情不对劲。
双方争论的焦点，是一份五百年前的地契。渔民家族声称，他们的祖先在坎瑞亚时期就拥有佩特莉可镇附近海域的捕捞权，而开发商则认为，坎瑞亚时期的文件在现行法律下无效。
很普通的纠纷。
但星弥的感知在尖叫。
每当有人提到“坎瑞亚”这个词时，裁定枢机内部那些能量结晶的共鸣频率就会出现微小但确实存在的紊乱。而当渔民老人出示那份泛黄的古老地契时——
紊乱达到了峰值。
星弥猛地睁开眼。
她看向那份地契。距离太远，看不清文字，但她能“看”到别的东西:地契纸张上，附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不是坎瑞亚的深渊力量，而是……更古老的东西。像是原始的水元素，但又不太一样。
那是提瓦特诞生之初，最纯净的水之权柄的痕迹。
这份地契，可能真的来自神明时代。
但法庭上没有人知道。法官在打哈欠，开发商律师在嘲笑文件的破旧，就连渔民自己的律师，似乎也对这份证据没什么信心。
星弥感到一阵烦躁。
她知道真相——或者说，知道一部分真相——却不能说。她的身份太特殊，她的知识来自星灵族的古老记载，不能随意暴露。
而且，她开始困了。
能量的过度消耗加上高度集中的感知，让她的身体再次发出警告。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声音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水……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但意识像潮水般退去。
在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听到了法官的声音:
“鉴于原告方无法提供具有法律效力的现代权属证明，本庭初步认为——”
星弥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无意识地划动。
那是一个星灵族的符文，代表“追溯”。
她不知道自己画了什么。她只是凭着本能，将刚才感知到的、那份地契上的古老能量频率，用指尖“复刻”了出来。
很轻微的动作。
轻微到没有人注意。
但就在符文完成的瞬间——
“谕示裁定枢机”突然发出了响亮的、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所有人愣住了。
法官的话戛然而止。律师们抬起头。观众席上的人们窃窃私语。
因为那台机器，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下，自己启动了。
黄铜外壳下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水晶阵列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一道光从机器顶端射出，投影在法庭半空，形成一行旋转的文字:
【检测到未登记权源痕迹……正在追溯……】
【追溯完成:权源年代确认……距今约两千四百年……】
【权源性质:原始水之权柄次级授予……】
【结论:原告主张部分成立。建议重新勘定权限范围。】
法庭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行字。
两千四百年。
原始水之权柄。
这些词像炸弹一样在法庭里炸开。
而始作俑者，此刻正歪倒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银发遮住了半边脸，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只有离她最近的空注意到，她在睡梦中，嘴角微微上扬。
像一个做了恶作剧、却假装无事发生的孩子。
空看向那台还在嗡嗡作响的裁定枢机，又看向身边睡着的星弥。
他突然意识到，这次的枫丹之行，可能不会像预想的那么……平静。
而这时，法庭二楼的特等席上，一双紫色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那双眼睛的主人穿着华丽的礼服，手持精致的折扇，脸上带着优雅却意味深长的微笑。
“有趣。”芙宁娜·德·枫丹轻声自语，“真是……太有趣了。”
她合上折扇，起身离开座位。
“通知那维莱特大人。”她对身边的侍从说，“告诉他，我们等的那位‘特别的客人’……已经到了。”
“而且，她给了我们一个足够戏剧性的开场。”
侍从鞠躬离去。
芙宁娜最后看了一眼楼下那个睡着的银发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
“欢迎来到枫丹，亲爱的‘睡美人’。”
“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舞台。”
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渐渐远去。
而在她身后，法庭的骚乱才刚刚开始。
星弥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梦见一片深海，深海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在呼唤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温柔，却很悲伤。
像是等待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到回应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