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零八分,生死一瞬。
锈蚀的骨刀带着一股腥风,迎面劈来。凌弃甚至能看清最前面那个哥布林黄浊眼珠里的疯狂和它龇出的尖锐獠牙。没有时间思考,多年的本能反应驱动了他的身体。
他并未硬接,而是脚下猛地一错步,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柳条,向右侧微微一侧。骨刀擦着他的胸前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破旧的棉袄猎猎作响。就在刀锋掠过的刹那,凌弃手中的短棍如同毒蛇出洞,不是砸,也不是扫,而是精准无比地向前一“戳”!
“噗!”
一声沉闷的钝响。棍端正中哥布林的喉结。
“咯……”那哥布林冲势戛然而止,双眼暴突,双手丢开骨刀,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踉跄着向后倒去。
一击毙命!
但凌弃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成果。第二个哥布林挥舞着木棒,已经拦腰扫到。第三个则从侧面刺来一柄生锈的短矛。
凌弃腹背受敌!他瞳孔骤缩,腰腹核心瞬间发力,整个人借助刚才侧身的余势,不可思议地向后一个小跳,同时短棍向下疾点,棍尖精准地点在扫来的木棒中段。
“啪!”
木棒被点得一歪,擦着他的腰际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但侧面刺来的短矛已经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
是那个陌生的男人!他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手中那柄不知从哪个哥布林那里夺来的简陋匕首,精准地格开了刺向凌弃肋部的短矛,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别分心!左边!”男人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格开短矛后,毫不停留,匕首反手一划,抹过了那个持矛哥布林的手腕,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凌弃心中一凛,来不及道谢,甚至来不及惊讶这男人的身手。男人的提醒让他瞬间回神,短棍顺势向左上方撩起,格开了一个试图从视野盲区扑上来撕咬的哥布林。
两人的配合,在生死关头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凌弃的短棍势大力沉,招式刁钻狠辣,专攻要害,追求最快的杀伤效率;而那陌生男子的匕首则如同穿花蝴蝶,灵动诡谲,往往在格挡招架的同时,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他显然受过极其严苛的战斗训练,步伐、时机、出手角度的拿捏,远非凌弃这种野路子可比。
一时间,竟以两人之力,挡住了七八个哥布林的疯狂围攻。棍影与刀光交织,伴随着哥布林不断的惨叫和怒吼。
但哥布林的数量毕竟占优,而且它们的凶性被彻底激发。更多的哥布林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开始从四面合围,远处还有哥布林弓箭手在试图瞄准。
“不能恋战!”凌弃心中警铃大作。他瞥见那个被自己甩上坡的麻袋,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男子。男人虽然勇猛,但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身上添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往坡上退!石堆方向!”凌弃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这是说给那陌生男子听的,也是说给躲在石堆后的叶知秋听的示警。
话音未落,他短棍猛地一个横扫,逼退正面两个哥布林,随即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坡上冲去,速度爆发到极致。他没有丝毫犹豫是否要管那个陌生男人,生存第一,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法则。如果那男人跟不上,那就是他的命。
那陌生男子显然也明白形势,在凌弃转身的瞬间,他匕首虚晃一招,身体如同泥鳅般从两个哥布林的缝隙中滑过,紧紧跟上了凌弃的步伐。他的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追!杀了他们!抢回我们的东西!”哥布林们嚎叫着,如同绿色的潮水般涌上缓坡。
凌弃一边狂奔,一边从随身小袋里摸出最后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向后猛地一甩。石头带着风声,虽然没有命中,但也稍微阻滞了一下追兵最前面的几个哥布林。
九点十二分,两人一前一后,冲到了乱石堆附近。
“知秋!”凌弃大喊。
叶知秋早已紧张地守在石堆边缘,看到凌弃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冲上来,她立刻将手中那个小纸包奋力撒向追得最近的两个哥布林!
“噗!”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硫磺和某种辛辣草药味的粉末弥漫开来。
“阿嚏!阿嚏!”
“我的眼睛!好辣!”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哥布林顿时涕泪横流,喷嚏连连,脚步一下子乱了起来,撞倒了后面跟上来的同伴,追兵的速度为之一滞。
就借着这宝贵的几秒钟,凌弃和那陌生男子成功冲进了石堆的凹陷处。
“走!不能停!”凌弃一把抓起地上那个沉重的背篓(里面是他们的家当和那块黑铁胚),又奋力扛起那个之前抢到的麻袋,对叶知秋和那个受伤的农夫吼道。
石堆只能暂时躲避,一旦被哥布林完全包围,就是死地一条。
“跟我来!”这一次,是那个陌生男子开口。他似乎对这片地形有所了解,指向石堆后方一条被藤蔓半遮掩的、极其狭窄的缝隙。“这里能通到另一边!”
凌弃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此刻,信任是一种奢侈品,但别无选择。他示意叶知秋和农夫跟上。
四人(如果算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农夫的话)鱼贯钻入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哥布林身材矮小,本来也能钻进来,但被叶知秋的药粉阻了一阻,等它们追到石缝前时,凌弃等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的缝隙深处。
石缝内部阴暗潮湿,曲折蜿蜒,但确实如那男人所说,通向了山坡的另一面。十几分钟后,他们从另一片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身后已经听不到哥布林的嚎叫声,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呜咽。
暂时安全了。
四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受伤的农夫几乎虚脱,叶知秋也累得不轻,但她还是立刻检查了一下凌弃,发现他只是手臂和腰间有些擦伤,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凌弃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个陌生男子身上。
男人靠在一块岩石上,正用从死去哥布林身上撕下的布条,熟练地包扎着自己手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经常处理这类事情。感受到凌弃的目光,他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也审视着凌弃,以及他身边那个装着短棍的背篓和那个抢来的麻袋。
气氛有些微妙。刚刚并肩作战的短暂默契消散,警惕和猜疑重新浮现。
“多谢。”凌弃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他指的是男人刚才在战斗中出手相助,以及指出了这条逃生通道。
男人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淡淡地说:“互不相欠。没有你们,我也未必能脱身。”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平稳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凌弃抢来的那个麻袋:“收获不错?”
凌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那个村子的人。”这是陈述句。那个男人的气质、身手,绝不可能是个普通农夫。
男人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算是默认。“路过,倒霉,被堵住了。”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谈自己的来历。
凌弃也不再追问。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刨根问底是取死之道。他更关心实质性的问题。“那些哥布林,会不会追上来?”
男人摇摇头:“短时间内不会。它们丢了‘战利品’,又死了同伴,可能会在原地搜索一阵,但缺乏组织,不敢深入陌生区域太久。我们暂时安全。”他的判断听起来很有把握。
凌弃稍微安心,他将目光投向那个麻袋。叶知秋也好奇地看着。
凌弃用短棍挑开麻袋粗糙的扎口。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三人都是一怔。
不是预想中的粮食或盐巴,而是一些……杂物?几件半旧的、但质地明显是上好棉布的衣物;一个沉甸甸的、装着各种小工具(针线、小刀、火镰等)的皮囊;一小袋大约两三斤重的、品质不错的粗盐;最底下,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凌弃拿起那个小盒子,入手颇有分量。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木牌材质奇特,非金非木,触手温凉,上面雕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复杂而精美的花纹,中间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狼头的印记。木牌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叶知秋好奇地问。
凌弃拿起木牌,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他递给那个陌生男子:“你见过吗?”
男人接过木牌,只看了一眼,那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鹰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震动!虽然这丝异样瞬间就被他掩饰下去,恢复了平静,但一直紧盯着他的凌弃,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男人将木牌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然后若无其事地递还给凌弃,摇了摇头:“没见过。可能是哪个小贵族家的信物吧,不值什么钱。”
他的反应,在凌弃看来,太过平静了。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对一件看似普通的“战利品”表现出如此刻意的淡然,本身就不正常。
凌弃不动声色地接过木牌,重新用油布包好,塞进怀里。他不再看那木牌,而是开始清点麻袋里的其他东西。衣物可以自己穿或者卖掉,工具和盐巴都是急需的物资。总的来说,这次冒险,收获远超预期,虽然过程惊险万分。
但凌弃的心底,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不是因为哥布林,而是因为身边这个来历不明、身手不凡、且对那块黑木牌有明显反应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这块看似不起眼的木牌,会不会带来比哥布林更大的麻烦?
上午九点四十七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林间空地,却驱不散弥漫在几人之间那无声的疑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是继续前往灰鼠镇,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