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灭谛寺的轮廓在暗空中愈发巍峨。
整座寺院由玄黑墨玉砌成,如沉眠的黑色宫殿,墙体雕刻密密麻麻的佛篆。
在星月微光下流转幽沉光泽,无半分寻常寺庙清寂,只透着震慑人心的威严。
殿宇飞檐翘角以玄铁铸就,尖端悬挂青铜风铃。
无风自鸣,铃声低沉如梵唱,混杂在夜风中更添庄严肃穆。
寺院院墙高达数丈,墙头隐约可见狰狞兽首雕刻,獠牙外露。
与寻常寺庙祥和截然不同,踏入寺门,庭院无草木。
唯有清一色黑玉石板铺就,两侧立着数十尊妖魔鬼怪雕塑。
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三头六臂,皆以黑檀木雕刻,涂以暗金纹路。
栩栩如生似要扑噬而来,或持兵刃或露凶相,却非纯粹邪恶。
透着镇压邪魔、守护正道的凛然气势,与寺院威严融为一体。
穿过庭院,主殿大门洞开,殿内烛火通明。
一尊巨大的金刚手菩萨雕像矗立中央,占据大半空间,令人望而生畏。
菩萨通体鎏金铜铸造,高逾十丈,身躯魁梧挺拔。
肌肉线条虬结,充满爆炸性力量感,头戴五佛冠,面容忿怒。
三目圆睁,瞳孔如墨玉深邃,透着洞察人心的威严;獠牙微露。
不显狰狞可怖,反带震慑妖邪的凛然正气,上身赤裸。
胸前佩戴璎珞宝珠,腰间缠着火红裙裾,裙摆雕刻繁复卷草纹。
随风微动似有流光流转,左臂环抱金刚杵,杵身刻满佛篆。
顶端镶嵌硕大黑曜石,泛着幽冷光泽,象征无坚不摧的菩提心。
右臂屈肘抬起,手掌结施无畏印,指尖圆润饱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雕像周身萦绕淡淡金光,与殿内黑色梁柱形成鲜明对比。
更显神圣不可侵犯,肖屹潇站在殿门口,脚步不自觉顿住。
他曾在舍利塔见过金刚手菩萨画像,远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
扑面而来的威严与力量,让心头怒火瞬间平息。
眼底只剩纯粹敬畏,下意识挺直身躯,呼吸放轻。
喉结微微滚动,神色肃穆不敢有半分轻慢,身旁云强亦是如此。
她素来沉稳淡然,此刻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望着菩萨忿怒相。
眼底闪过一丝动容,指尖念珠转动愈发虔诚。
雕像散发的凛然正气,似能涤荡人心尘埃。
让她在诡异的灭谛城中,感受到久违的安宁与坚定。
周身气息变得平和,主殿内梵音清越。
肖屹潇、云强与胡奋率余下光军肃立佛前。
双手合十对着金刚手菩萨躬身行礼,“光孕众生,众生瑞光”的吟唱低沉虔诚。
在黑色殿宇中回荡,与风铃梵唱交织,驱散几分诡异戾气。
鎏金佛像周身金光似被吟唱唤醒,流转愈发柔和。
映得众人神色肃穆,连胡奋甲胄上的血腥味都仿佛淡去。
行礼毕,胡奋引两人前往偏殿禅房歇息。
禅房陈设极简,仅一床一几一蒲团,墙面仍是玄黑墨玉砌成。
干净无半分尘埃,窗外夜色正浓,寺院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轻响。
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声,更显清寂,肖屹潇褪去外袍。
躺卧硬榻却毫无睡意,目光落在窗棂上。
思绪不由自主飘向明日——胡双,那个统帅三军、威慑四方的传奇人物。
也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公,传闻胡双年轻时凭一杆长枪平定边疆之乱。
中年后执掌光军,以佛宗秘术练兵,令大商国数十年不敢越雷池。
更有人说他已臻大宗师境界,心境如古井无波。
连金刚手菩萨忿怒相都未必能撼动其心神,这样的人物会是怎样模样?
是威严如殿中佛像,让人不敢直视?还是温润如玉,藏锋于内?
无数疑问在心头盘旋,让肖屹潇辗转反侧。
指尖无意识敲击榻沿,想起非主流惨死模样。
想起胡云的狠辣,想起灭谛城的诡异,更想起云强昨夜的劝阻。
心中五味杂陈,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这位素未谋面的外公,究竟是助力还是另一个难以逾越的“规矩”?
禅房念珠(云强)
隔壁禅房烛光还亮着,云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
指尖捻动一串檀木念珠,珠身被摩挲得温润发亮。
转动节奏忽快忽慢,泄露心底波澜,窗外风声渐歇。
灭谛寺的寂静如潮水漫入禅房,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思绪。
难道女儿家的情意,真的只能屈从于“光”的规矩吗?
这念头如藤蔓缠绕,让素来沉稳的心湖泛起涟漪。
自幼年入佛宗“绯红”,她的世界便只有修炼二字。
晨光熹微时练拳,月上中天时参禅,日复一日打磨心性与修为。
以为此生终将与青灯古佛为伴,在“光的指引”下守护世间正道。
直到遇见肖屹潇,那个口出狂言、行事跳脱的世子。
带着一身烟火气闯入她沉寂的人生,他会说稀奇古怪的言辞。
气得人牙痒痒,却也会在她陷入舍利塔“病苦”幻境时。
不顾自身安危留下来救她,他看似骄纵叛逆。
眼底却藏着纯粹的善良与执拗,让她枯燥的守护之路。
多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鲜活,那些并肩同行的日夜。
那些无需言说的默契,那些隐晦流转的情愫。
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可她是佛宗弟子,是被“光”选中的守护者。
注定要斩断尘缘,恪守清规,指尖的念珠猛地收紧。
檀木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入心底,让混沌的思绪清醒几分。
她不能回应那份炽热的情感,只能将心意深埋心底。
化作默默守护的力量,云强缓缓闭上眼。
将最后一丝杂念摒除,烛火摇曳中,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却坚定。
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阴影,念珠转动节奏重归平稳。
但愿肖屹潇能平安度过这场危机,但愿他能达成所愿。
至于自己,便做他身后最坚实的影子。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挡下所有风雨。
哪怕此生只能遥遥相望,亦无怨无悔。
晨露禅心
天刚破晓,灭谛寺的晨雾尚未散尽。
玄黑的殿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清冽檀香。
肖屹潇推门而出,恰好撞见云强从隔壁禅房走出。
她换了一身洁净素袍,长发用木簪束起。
露出光洁额头与纤细脖颈,眉眼间褪去昨夜波澜,只剩惯常沉静。
两人目光骤然相撞,云强眼底似有微光一闪。
如星火划过暗夜,随即悄然垂下眼帘。
指尖下意识捻了捻袖口布料,动作细微难掩女儿家羞涩。
耳尖在晨雾中泛起淡淡绯红,“早。”肖屹潇率先开口。
语气比昨夜平和许多,想起禅房中的思绪。
看向云强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有感激,有疑惑。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悸动,“早。”云强的声音依旧温润。
带着女子特有的轻柔,抬眼时已恢复如常。
只是目光掠过他的脸颊时,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
转而落在他肩头——那里还沾着昨夜入城时的尘土。
她默不作声上前一步,指尖凝聚一缕柔和的内息。
轻轻拂过他的肩头,尘土瞬间消散无踪。
动作自然如寻常照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细致与温柔。
肖屹潇浑身一僵,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触感。
以及那缕内息带来的暖意,心头莫名一荡。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颊有些发烫。
下意识挺直背脊,呼吸变得局促。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灰袍的僧人快步走来。
双手合十行礼:“世子,云先生,大帅已在主殿等候。”
“特命小僧前来引路。”
云强顺势收回手,后退半步拉开一丝距离。
神色恢复往日淡然,仿佛方才的细微关怀只是错觉。
她垂眸整理素袍下摆,轻声说道:“走吧。”
随即率先迈步朝着主殿方向走去,素袍下摆在晨雾中轻轻摆动。
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宛如月下独立的寒梅。
肖屹潇望着她的背影,愣了愣神,随即快步跟上。
晨雾中,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暧昧与克制交织,与灭谛寺的庄严氛围。
形成微妙反差,肖屹潇心中暗忖:云强到底在想什么?
她对自己,究竟是师徒之情,还是另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