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参事件带来的短暂丰裕过后,周大树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连续几天吃着带油水的饭菜,看着家人脸上久违的笑容,他再也无法满足于仅仅靠着挖野菜、靠着系统零星变现来维持这种朝不保夕的“好日子”。那株人参带来的二两多银子,像一剂猛药,既缓解了眼前的饥渴,也让他看到了更广阔的可能性,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害怕知道的人多了引起不必要的危险。
他仔细回想这几天去镇上的观察。镇子里有卖卤肉的,香气也还不错,但价格偏贵,他只能远远闻一闻;也有卖豆腐的,口感粗糙,带着豆腥气。这些在他这个来自现代的人看来,品质实在一般,但与这个时代匮乏的物资相比,又显得弥足珍贵。他意识到,直接贩卖系统里的成品食物太扎眼,必须找到一个能细水长流、又能合理掩盖系统物资来源的营生。
这天晚上,破天荒地,周大树没有早早熄灯睡下。他让赵氏多点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灯光在破旧的堂屋里跳跃,将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都过来,坐下,老子有话要说。” 周大树坐在主位的破凳子上,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儿子儿媳和女儿。
众人见他神色严肃,都安静下来,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又要安排明天挖野菜的事,或者……是关于那笔“意外之财”的用途?
周大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几天,咱们家靠着卖野菜,加上……加上我以前攒下的那点钱,日子算是宽松了点。但老子这几天睡不着,想了又想,光靠土里刨食,太难了!一年到头,交了粮税,能剩下几口吃的就不错了,碰上灾年,就得饿死!”
他顿了顿,观察着儿子们的反应,见他们都默默听着,才继续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读书当官是最好的出路,这个道理我懂。” 他目光瞥向老四周木林,周木林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但随即又有些泄气地耷拉下肩膀。
“老四读书也有些年头了,可这科举之路……唉,” 周大树叹了口气,没把话说得太绝,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一时半会儿怕是难有指望。”
周木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反驳。
“所以,老子思来想去,” 周大树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咱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换个活法!经商!虽然地位低点,但来钱快!只要能赚到钱,让家里人吃饱穿暖,比什么都强!”
“经商?!”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几个儿子心中炸响。周铁柱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担忧。周石墩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动。周火旺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周木林则皱起了眉头。赵氏也是满脸惊愕。
“爹!” 周铁柱第一个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急切,“您……您怎么突然想起经商了?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这经商……咱们一没本钱,二没门路,三不懂行情,万一赔了怎么办?那可不是几文钱的事啊!咱们现在刚有点起色,还是……还是稳妥点好。” 他成了家,有妻有子,最是求稳,实在不敢想象去做那被视为“贱业”、风险又高的买卖。
周大树早就料到老大会有此反应,他瞪了周铁柱一眼:“稳妥?怎么稳妥?守着那几十亩薄田就稳妥了?去年一场雹子,差点没把咱们一家饿死!忘了?!本钱?现在不是有一点了吗?门路行情,不去闯,不去试,永远都不懂!”
这时,周石墩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他话不多,但往往切中要害:“爹,您想做什么买卖?” 他比大哥更有冒险精神,也觉得种地确实没什么大出息,如果爹真有路子,他愿意试试。
周木林也插嘴道:“爹,要不……咱们还是再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人参呢?那个来钱多快……” 他还是念念不忘那“轻松”得来的二两多银子。
“闭嘴!” 周大树猛地打断他,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异常严厉,“谁都不准再打后山深处的主意!那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万一碰上狼群,碰上大虫(老虎),你们有几个脑袋够丢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儿子,尤其盯着周木林:“我告诉你们,要是让我知道谁偷偷往深山里去,腿给他打断!还有,要是传出后山还能挖到人参的消息,全村、甚至外村的人都会像疯了一样涌进去,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个孽,咱们周家不能造!听到没有?!”
见父亲说得如此严重,连一向有些跳脱的周木林也吓得缩了缩脖子,周铁柱和周石墩更是心中一凛,连忙应道:“听到了,爹。”
周大树这才缓了缓语气,回到正题:“人参的事,到此为止,想都别想!买卖,我打算先从小的做起。” 他看向周石墩,“老二,你性子稳,力气大,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咱们去镇上转转,看看有什么适合咱们做的小本买卖。”
然后他又看向周铁柱和周火旺:“老大,老三,家里的地不能荒,以后地里的活计,主要就靠你们俩了。老五,”他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周幺妹,“你就在家,帮着你大嫂做些家务,带好栓子和小花。”
最后,他看向神色复杂的周木林:“老四,书……你先继续读着。爹不拦着你考功名,但那毕竟是长远的事。眼下,家里需要人手开辟新路子。你若是读不进去,或者哪天想明白了,家里这摊子事,也需要识字算账的人。”
周大树这番安排,可谓煞费苦心。既考虑了各人的性格和能力(老二机敏肯干适合经商,老大老三稳重适合守成),也给了老四缓冲和选择的空间,同时还安抚了负责家务的赵氏和周幺妹。
几个儿子面面相觑,虽然对父亲这突如其来的“经商大计”仍感到震惊和疑虑,但看他思路清晰,安排妥当,似乎并非一时冲动,而且严厉禁止了再去冒险挖参,心里反而稍微踏实了一点。至少,爹不是在胡来。
周铁柱虽然还是担心,但见父亲决心已定,也不好再强烈反对,只是闷声道:“爹,那您……和二弟,小心点。”
周石墩则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爹,我听您的。”
周木林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回答读书的事,还是不再去深山的事。
周火旺依旧沉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周大树一锤定音,“都早点歇着吧。明天,我跟老二去镇上找找路子。”
蜡烛被吹灭,堂屋陷入黑暗。但这一夜,周家几个人,恐怕都难以立刻入睡。土里刨食的惯性思维与父亲描绘的“经商”前景在他们脑中激烈碰撞,担忧、迷茫、还有一丝被父亲那罕见魄力所点燃的微弱希望,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周家这艘在贫困中挣扎已久的小船,在周大树的强行扭转下,开始小心翼翼地调转船头,驶向一片未知的、被称为“商”的汹涌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