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辆入城的车马、每一个行人,都逃不过他们的盘查:
查验路引时,官兵会仔细比对画像和真人;
核对身份时,语气冷硬,容不得半点含糊;
连货郎担子里的货物,都要掀开检查一番,偶尔还会有官兵伸手探向行人的行囊,
整个流程有条不紊,透着不容置喙的森严,让人心头不自觉地绷紧。
看到如此严格,林渔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悄悄攥紧了怀里那封入学信,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外祖母给的玉佩。
可没等她忐忑多久,领头的禁军校尉便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城门守卫面前,
先是亮出了一块刻着兵部飞鹰印记的令牌,又附在守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还朝马车的方向若有若无地抬了抬下巴。
那守卫原本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下来,目光扫过马车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多了几分隐晦的恭敬。
他非但没上前盘查,反而侧身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还抬手示意身后的兵卒退开,甚至对着校尉微微躬身,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将军请进,里边请。”
整个放行过程不过短短数息,快得让林渔都没反应过来。
马车轱辘碾过城门下的石板,她还愣在原地,脑子里满是疑惑:
“不过是兵部禁军的令牌,面子也太大了吧?”
她压根没往自己的身份上想,只当是禁军的名头起了作用,全然没察觉那守卫看她马车时,
眼神里的忌惮与恭敬,并非冲着禁军,而是冲着马车里那个连自己身世都没摸清的她。
马车碾过永定门的青石板,彻底驶入京城腹地,
林渔扒着车帘的手就没松开过,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错过任何一处景致。
入眼先是临街的商铺,清一色的青砖黛瓦,檐角翘着精致的飞檐,
有的还挂着红灯笼,雪沫子积在灯笼边缘,红白相映,透着别样的年味。
绸缎庄的幌子上绣着五彩云纹,布庄门口摆着刚染好的蓝布,在雪后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首饰铺的橱窗里,银簪金钗衬着红绒布,晃得人眼晕;
还有茶肆酒楼,二楼的雕花栏杆旁,总有人凭栏而坐,手边的茶盏冒着热气,
偶尔传来几声猜拳行令的吆喝,混着伙计“里边请”的招呼,烟火气十足。
街道比城外宽敞数倍,青石板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只留着路边的残雪。
往来行人更是络绎不绝,有挎着食盒的仆役,脚步匆匆往深巷里去;
有三五成群的书生,摇着折扇(哪怕天寒也不忘风雅),低声探讨着学问;
还有带着孩童的妇人,牵着孩子的手,在糖人摊前驻足,
铜锅里的麦芽糖冒着热气,师傅手起刀落,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糖人就递到了孩童手中。
更让林渔震撼的是那些建筑,路过一处朱红大门的府邸,
门楣上悬着烫金匾额,门前蹲着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
门内隐约可见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比她在现代见过的任何园林都要精致;
行至内城方向,还能看到一段宫墙,明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墙头上的琉璃瓦当刻着龙纹,
透着皇家独有的威严,哪怕只是一角,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马车行过一座石桥,桥下的护城河水结了薄冰,冰面泛着冷光,
岸边的垂柳虽落了叶,枝条却依旧舒展,雪挂枝头,像披了层银纱。
桥边还有个小集市,卖糖葫芦的大爷吆喝着,竹签上的红果裹着晶莹的糖衣,看得林渔咽了咽口水;
卖窗花的大娘,手里的剪刀上下翻飞,红纸眨眼就成了栩栩如生的喜鹊登梅。
“这才是真正的京城啊。”
林渔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指尖因为长时间扒着车帘冻得发红,却浑然不觉。
她见过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可眼前的繁华,带着古色古香的厚重与鲜活,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震撼。
路边有个说书先生,搭着简易的棚子,周围围了一圈人,拍醒木的脆响传来,紧接着便是
“话说前朝将军征战沙场……”的沙哑嗓音,林渔听得入了神,连马车往前挪了一段都没察觉。
正看得痴迷,马车忽然拐进一条僻静街巷,街边的商铺少了,多了些宅院,气氛也安静下来,林渔放下车帘。
林渔正纳闷,就听车夫扬声禀报:“姑娘,到了。”
一句话瞬间把林渔从京城繁华的震撼里拽回现实,她猛地回神,
心口的悸动瞬间被焦虑取代,刚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
她连忙缩回车厢,攥紧了怀里的入学信,脑子里的糖人、窗花、说书先生全没了踪影,
只剩下“入学考”“先生提问”这些让她头皮发麻的字眼。
“姑娘,请下马车。”
一个严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紧接着,
一只指节分明、带着薄茧却不失规整的手探进了车厢,手背上还能看到常年佩戴护甲留下的浅痕。
林渔一怔,原本攥着推荐信的手下意识收紧,心头的焦虑瞬间翻涌上来——难道琼宇书院的人都这般严肃?
她定了定神,理了理斗篷的衣襟,将散乱的发丝掖到耳后,才迟疑地把手搭了上去。
那只手力道沉稳,稳稳将她从颠簸的马车里扶了下来。
林渔站稳脚跟,抬眼望去,却没看到琼宇书院的牌匾,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朱漆铜钉的气派宅院,
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
刻着“陈府”二字,笔迹苍劲,透着久无人居的沉寂,
却又处处可见精心打理的痕迹,连门檐的残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
“这……这不是琼宇书院?”
林渔脱口而出,眼里满是错愕,搭在来人手臂上的手也僵住了。
扶她下车的是个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身着深青色宫装,领口绣着暗纹,面色冷峻,闻言只淡淡颔首:
“姑娘一路辛苦,先进府歇息,书院之事,稍后再议。”
林渔一头雾水,却被嬷嬷不容置疑的态度引着迈进了府门。
穿过杂草刚被清理过的庭院,正堂里的陈设古雅却蒙着一层薄尘,显然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