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没有发生。
在冰蓝碎片即将与那暗红漩涡正面冲撞的最后一瞬，碎片内部，凌清雪做了一件事——她将残存的、最后一点能调动的莲心生机，混合着岳灵儿结晶中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猛地**灌注进碎片核心那几道最深的裂痕**！
不是修复，而是**引导**。
引导碎片崩解的方向，引导撞击的力道，引导自身下坠的轨迹。
“向左……偏转三寸……碎片前缘……向上翘起……将撞击力……转化为……旋转……”
岳灵儿残念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了尖锐的指引。那是她被囚禁于此漫长岁月中，观察能量流动形成的本能。
凌清雪照做了。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轰——！！！”
剧烈的震动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同时爆发！冰蓝碎片没有笔直撞进漩涡中心，而是以毫厘之差，擦着漩涡边缘最不稳定、能量相对稀薄的区域**斜切入**！
碎片前缘在接触的瞬间向上扬起，如同滑板冲上陡坡，将恐怖的正面撞击力转化为了疯狂旋转的离心力！整个碎片打着旋，如同被抽飞的陀螺，沿着漩涡边缘的切线方向，被狠狠“甩”了进去！
天旋地转！
视野被拉扯成混乱的色块和线条。暗红、冰蓝、惨白……疯狂搅拌。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撕扯、挤压。剑魄裂痕处传来**玻璃即将彻底粉碎**的脆响，莲心最后那点粘合力量正在被飞速消耗、磨灭。
凌清雪死死咬着牙，将暗红结晶紧紧护在怀中，另一只手扣住碎片内部一根相对稳固的冰棱。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骨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旋转不知持续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终于——
“砰！”
一声闷响，碎片重重砸在**某种坚硬而粗糙的冰面上**，滑出十余丈，撞在一堵嶙峋的冰壁下方，才堪堪停住。
旋转停止。
死寂。
极致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冰冷死寂。
凌清雪趴在碎片残骸中，一动不动。几息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冰蓝的眸子透过破碎冰晶的缝隙，看向外界。
光线极其昏暗。一种沉郁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微光**，从不知何处渗透出来，勉强照亮周遭。眼前是一条异常宽阔、望不到尽头的**冰制回廊**。回廊的墙壁、地面、穹顶，都是由万年不化的深蓝色坚冰构成，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古老凿痕和更多……**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凸起、缓缓搏动的暗红色蚀名纹路**。
空气冰冷刺骨，比上方冰渊任何一处都要寒冷数倍，且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腥气**——正是“蚀名”污染浓缩到极致的标志。仅仅是呼吸，都让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刺痛，神魂更是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
这里，就是岳灵儿口中的“寒髓回廊”。冰渊第五层的起点。
凌清雪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身状态。剑魄裂痕……比预想的更糟。莲心力量几乎耗尽，裂痕虽然没有彻底崩开，但粘合处已经脆弱如蛛丝，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扯碎的疼痛。能调动的剑意残韵，十不存一。左手手指骨折，右肩脱臼，全身各处都是撞击带来的钝痛和内伤。
濒死。真正的濒死状态。
但还活着。
她看向怀中。那颗暗红结晶依旧在，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内部的嗡鸣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刚才那番指引和冲击消耗了它太多力量。
“……还……在吗？”凌清雪低声问，声音沙哑干涩。
“……在……”岳灵儿的意念传来，虚弱不堪，“你……居然……真的……进来了……用那种……方法……”
“回廊……现在什么情况？”凌清雪没有废话，直接询问最紧要的信息。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将自己藏到更大块的碎片残骸阴影后，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回廊两端。回廊内异常安静，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冰层挤压的“嘎吱”声，再无其他动静。
“……守卫……有……巡逻规律……”岳灵儿的残念断断续续地回应，“‘冰蚀傀兵’……每……三十息……一队……从……东侧……尽头……巡逻至……西侧……然后……返回……”
“每队……数量？”
“……通常……四具……有时……六具……”
“间隔时间？两队之间？”
“……返回后……在东侧尽头……停留……约二十息……重新出发……”
三十息巡逻一趟，二十息停留。也就是说，每五十息一个循环，会有四到六具傀兵经过这条回廊。而她现在的位置，靠近西侧（根据碎片撞击方向和回廊纹路走向判断）。上一队傀兵很可能刚刚巡逻过去不久，下一队……可能很快就要从东侧过来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条主回廊，寻找隐蔽处，或者按照岳灵儿之前提供的路线，前往通往下一区域的“东南角冰隙”。
“东南角冰隙……具体怎么走？”凌清雪一边快速询问，一边忍着剧痛，尝试将脱臼的右肩复位。
“从……这里……向西……大约……百丈……回廊右侧……墙壁上……有……三道……并排的……垂直裂痕……裂痕底部……地面冰层……有……不易察觉的……凹陷……”
“踩下……凹陷……裂痕中间……那道……会……向内……滑开……露出……缝隙……”
“进去后……向下……攀爬……约十丈……就到了……‘下层冰隙’……那里……蚀魂雾……比较稀薄……可以……暂时……躲避……”
百丈距离。以她现在的状态，正常行走都需要时间，还要避开可能随时出现的巡逻队。
“傀兵的……感知范围？”凌清雪已经将右肩勉强复位，剧痛让她额角冷汗涔涔，但动作没有停顿，开始检查左手骨折的手指，并用碎冰和衣襟布条进行简易固定。
“……大概……方圆……十五丈……它们……主要靠……蚀名力场波动……和……声音……行动时……会发出……冰层摩擦声……”
十五丈。不算远，但在这空旷的回廊中，一旦暴露，几乎没有周旋余地。
凌清雪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暗红结晶塞入怀中贴身藏好，然后开始观察地面。回廊冰面上覆盖着一层极薄的、不断流动的**暗红色冰雾**，正是“蚀魂雾”的稀释态。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印记，但雾气流动很快，印记很快会被覆盖。
可以利用。
她撕下另一片衣襟，包裹住双脚（靴子早已破烂），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残存剑意中那点微弱的“界定”真意，尽可能地覆盖全身，尤其是气息和生命波动。
这不是隐身，只是最大限度降低自身在蚀名力场中的“异常信号”。如同在浑浊的水中，尽力让自己变得和周围环境一样“浑浊”。
然后，她动了。
没有奔跑，甚至没有快步走。她采用的是最节省体力、也最隐蔽的移动方式——贴着回廊右侧冰壁的阴影，以小幅、快速的滑步，无声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冰雾流动的间隙，尽量不留下明显的扰动。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回廊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心脏在剑魄疼痛中狂跳的闷响。两侧冰壁上搏动的暗红纹路，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沉默地注视。
七十丈、八十丈……
远处，东侧回廊尽头，隐约传来了**规律的、仿佛沉重冰靴踩踏冰面的“咔嚓”声**，由远及近！
巡逻队来了！比预想的稍快一些！
凌清雪瞳孔微缩，立刻停步，将身体完全贴进冰壁一处凹陷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极力压制。
“咔嚓……咔嚓……”
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锁甲摩擦的细碎声响，和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呼吸声。
四道高大的、皮肤呈青黑色、覆盖着细密冰晶鳞甲、眼窝燃烧着暗红魂火的身影，从东侧拐角处出现，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朝着凌清雪藏身的西侧方向走来。正是“冰蚀傀兵”！它们手持冰晶凝聚的长戟，空洞的眼窝缓缓扫视着回廊两侧。
距离在拉近。
三十丈……二十丈……十五丈（感知边缘）……
凌清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剑魄裂痕因为极致的紧张和力量压制，传来更剧烈的刺痛，她甚至能感觉到粘合处开始渗出冰冷的“裂意”。
傀兵们步伐未停，继续前进。它们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十丈……五丈……
最近的一具傀兵，几乎就要从凌清雪藏身的凹陷前经过！它那燃烧着暗红魂火的眼窝，甚至有那么一瞬，似乎朝着阴影的方向偏移了一下。
凌清雪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指尖扣住了一块锋利的碎冰。如果被发现，这就是她最后、最无力的反击。
傀兵的头颅缓缓转了回去，目光投向更前方。脚步未停。
“咔嚓……咔嚓……”
四具傀兵，依次从阴影前走过，朝着西侧尽头继续巡逻，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在回廊另一端，凌清雪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背后已被冷汗浸透。她不敢立刻移动，又等待了约五息，确认没有其他动静，才再次动身。
剩下的二十丈距离，她走得更加小心。
终于，在回廊右侧冰壁上，她看到了那**三道并排的、几乎垂直的深蓝色裂痕**。裂痕很细，在昏暗光线下极难察觉。她蹲下身，按照岳灵儿的指示，摸索着裂痕底部的地面冰层。
果然，有一处极其微小的凹陷，与周围冰面几乎齐平，但触感略有不同。
她用力踩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中间那道裂痕的底部，约半人高的位置，一块冰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且夹杂着淡淡霉味的气流从缝隙中涌出。
入口！
凌清雪没有丝毫犹豫，侧身挤了进去。缝隙内部是向下的、粗糙开凿的冰阶，盘旋深入。她反手轻轻一推，那块滑开的冰壁又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
黑暗。
绝对的黑暗，连那暗红色的微光都消失了。只有下方深处，隐约传来水滴落的“滴答”声，和更加浓郁的、令人神魂不适的**蚀魂雾**气息。
这里就是“下层冰隙”。按照岳灵儿的说法，蚀魂雾相对稀薄，可以暂时躲避。
凌清雪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冰壁，缓缓坐下，开始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和剑魄的痛苦。她取出暗红结晶，握在手中，那微弱的嗡鸣和温度，是黑暗中唯一熟悉的慰藉。
“……暂时……安全了……”岳灵儿的意念传来，也带着一丝后怕。
“嗯。”凌清雪应了一声，闭目调息。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力气，因为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
就在这时——
怀中，那几乎微不可察的、与陈渊的脆弱联系，忽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模糊、都要断续，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意念碎片，艰难地渗透过来：
“……清雪……”
“……你……进了……第五层……”
“……小心……‘锁灵冰桥’……桥的……阴影里……有……东西……不是……傀兵……”
“……我……看到……一点……未来的……碎片……桥下……深渊……会……‘睁眼’……”
“……别……看……下面……”
“……等我……我……找到……办法……过去……”
意念戛然而止，联系再次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凌清雪冰蓝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睁开。
桥的阴影里有东西？深渊会“睁眼”？
陈渊在时空夹缝中，究竟“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