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基础的开始？
孙茂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
他偷偷看了赵远一眼，对方神色坦然，不像是开玩笑。
难道……白公子也被这位赵兄给……唬住了？
不对，白公子何等人物，岂会看错人。
孙茂脑中念头急转。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位赵兄或许不是真的不会，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考校自己的耐心与基础是否扎实？
对，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孙茂反而镇定了下来，之前的紧张感消散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说话也不再那么结巴了。
“赵兄说笑了，您想了解炼丹的哪个方面，孙茂知无不言。”
赵远摆摆手。
“不是了解，是真的学。”
“你看，这药材怎么处理？火候怎么控制？丹诀怎么掐？”
赵远拿起一株“凝露草”，作势就要直接丢进旁边的空丹炉里。
“哎！赵兄使不得！”
孙茂吓了一跳，连忙阻止。
“这凝露草性寒，需先用温火烘培，逼出寒气，再辅以阳性石粉中和，才能入药……”
看着赵远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孙茂似乎确定了。
这位赵兄，是真的……一张白纸。
他之前所有的紧张、敬畏、猜测，都成了笑话。
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放松。
既然对方是真不会，那自己这个“老师”，也就不用那么战战兢兢了。
孙茂的态度变得自然起来，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赵兄，炼丹之道，首重辨材、控火、凝丹。”
“辨材，就是认识各种灵草矿石的药性、年份、处理方法……”
孙茂从最基础的药材辨认开始，耐心地讲解起来。
赵远听得认真，时不时提出问题。
他确实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炼丹术，但凭借他的逻辑思维与分析能力，加上炼气后期大圆满的精神力，他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
一开始，他还犯了些新手常见的错误，比如混淆药性相似的灵草，或者控火不稳导致药材烧焦。
但在孙茂的指点下，他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更让孙茂惊讶的是，赵远提出的问题，往往能点在一些他从未深思过的关节上。
“这个丹方里用‘百年龟甲’是为了稳定药性，但龟甲性缓，会不会拖慢成丹速度？”
“用‘瞬纹晶’短暂激发药力，再用寒性材料迅速冷却定型，会不会更好？”
......
这些问题，有些天马行空，有些却直指炼丹术的某些核心原理。
孙茂常常被问得一愣，然后陷入沉思，竟隐隐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看着赵远，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赵兄，虽然起步晚，但这天赋，这悟性，简直骇人听闻。
孙茂教得越发用心，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
不知不觉间，他对赵远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敬畏，变成了平辈论交般的自然。
基础知识教得差不多了，赵远便将话题引向了“石化病”。
他没有提遗迹手稿，只说是自己根据病症观察和一些古籍偏方推测出的思路。
“……我怀疑那种石化，并非外邪入侵，而是身体对某种特殊矿物能量的不良反应。”
“凡人是缓慢积累，修士的灵力反而会催化这个过程，导致经脉堵塞，加速石化。”
“所以，寻常驱邪、解毒的丹药效果不大，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我在想，有没有一种方法，不是驱散，而是‘惰化’那种矿物能量？”
“让它变得稳定，不再侵蚀身体，或者说，用另一种温和的能量将它包裹起来，隔绝开来？”
孙茂听得入了神。
赵远提出的“惰化”、“包裹”的理念，完全跳出了传统炼丹“以克制、化解为主”的思路，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惰化……包裹……”
孙茂喃喃自语，结合自己掌握的药理知识，开始推演。
“寒铁矿石粉末性至阴寒，能抑制多数能量活性，但过于霸道，恐伤及经脉……”
“‘缠丝藤’的汁液有极强的包裹性，常用来封存灵药，或许可以……”
“不对，缠丝藤汁液遇灵力会分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具体的丹方。
他们将白明送来的材料一一摊开，反复尝试各种配伍思路。
点燃丹炉，投入药材，掐动丹诀。
失败。
调整配方，更换材料，再次尝试。
又失败。
青烟屡屡冒出，废丹堆了一小堆。
但两人并未气馁，反而越发投入。
孙茂彻底忘记了自己只是个“打下手的”，完全沉浸在炼丹的探讨与实践中。
赵远则不断根据失败的结果，结合系统的分析（虽然他没说是系统），提出新的改进方向。
终于，在废弃了七八个看似可行的丹方后，他们共同敲定了最后一种方案。
以“月光石粉”为基，取其柔和的阴性能量。
辅以“静心草”粉末，安抚被矿物能量刺激的经脉。
再用少量“融灵液”作为引导，将两者药力缓慢渗透。
最关键的一步，是用一种名为“石衣苔”的特殊苔藓提炼出的胶质，在丹药成型瞬间将其包裹，形成一层隔绝膜。
“就这个了！”
孙茂看着丹方，眼中放光。
“理论上，这应该是最稳妥，也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
赵远也点点头，将处理好的药材按顺序投入丹炉。
这一次，他亲自控火，灵力输出稳定而精准。
丹炉内，药粉在火焰的煅烧下缓缓融合，散发出奇异的药香。
等待丹药成型的过程是漫长的。
房间里只剩下丹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孙茂看着专注控火的赵远，又看了看不远处闭目打坐，气息沉稳的林志天，心中生出几分羡慕。
他放松下来，忍不住开口聊起了家常。
“赵兄，你这外甥，真是……不一般。”
“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换了我家那小子，早就闹翻天了。”
孙茂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我家那小子，跟你外甥差不多大，整天就知道掏鸟窝、捉泥鳅，书不肯读，练功也坐不住，唉……”
赵远笑了笑，一边控制着火候，一边回应。
“我家志天，可不仅仅是努力。”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这孩子，天赋也好得很。”
“别看他年纪小，对灵气的感悟，比我都强。”
“上次我们去坊市，他一眼就看中一块不起眼的矿石，非要买，结果里面真就切出了一小块灵髓，你说神不神奇？”
“还有啊，他练剑也……”
赵远开始滔滔不绝地“炫耀”起自家外甥。
林志天在一旁闭着眼睛，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舅舅……
他很少听到赵远这样直白地夸奖自己。
一股暖流在心底漾开，脸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
连带着体内的【熵灭炎心】也活跃了几分，丝丝缕缕的热力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悄然升高了一些。
“咦？”
孙茂聊得正起劲，突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擦了擦额头。
“怎么感觉有些热？”
“这丹炉的火，应该不至于散出这么大热量吧？”
他看向丹炉，又看了看四周。
林志天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虚。
他猛地睁开一只眼睛，清冷的童音响起。
“你们再说下去，丹药就要糊了。”
赵远被打断，也不恼，顺势看向丹炉。
“嗯，看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他掐诀收火，丹炉的火焰渐渐熄灭。
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孙茂，忙活大半天，你赶过来怕是连午饭都没吃吧？”
赵远站起身。
“走，下楼，我请你吃饭。”
“啊？赵兄……”
孙茂有些着急。
“不先看看丹药成了没？”
赵远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拍了拍丹炉。
“不着急。”
“这次的，一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