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清幽，檀香袅袅。林枫与凌无涯相对而坐，中间玉几上，苏雨薇亲自奉上的“星穹灵茶”散发着氤氲热气与精纯灵气。
凌无涯没有碰茶杯，一双锐利如剑的眼眸直视林枫，开门见山：“林真人，凌某是个粗人，不喜绕弯子。寂灭禅院地底那鬼东西，还有你提及的‘浩劫’，究竟是何来头？证据何在？蜀山传承久远，却也未曾听闻如此骇人之事。”
林枫神色平静，并不意外凌无涯的直率。他心念微动，头顶清辉一闪，巡天镜的虚影缓缓浮现，虽未完全显化实体，但那古朴沧桑、监察诸天的无上威严已然弥漫开来，镜面之上，混沌光芒流转，隐约映照出诸天星辰、上古战场的模糊片段。
凌无涯瞳孔微缩，即便以他元婴巅峰的修为与剑心通明的境界，面对这上古神器的气息，依旧感到一阵心神摇曳，仿佛自身一切秘密都被洞察。他强行定住心神，目光灼灼地看向镜中画面。
“此乃上古神器，巡天镜。”林枫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凌掌门当知上古有大战，神魔陨落，天地几近崩毁。”
凌无涯点头：“蜀山剑典有零星记载，语焉不详，只道是域外天魔入侵，一场惨胜。”
“不错。”林枫操控着巡天镜，镜中画面开始变化，呈现出他在归墟中接收到的、关于“终末之手”撕裂星空、巡天使自爆封魔、以及寂灭禅院地窟祭坛、黑色佛手虚影的记忆碎片。虽然只是零散画面，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邪异污秽的寂灭佛光、以及血祭同门的残忍景象，依旧让凌无涯这位见惯风浪的剑道宗师脸色骤变，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这便是浩劫源头——域外‘终末之手’。”林枫语气沉凝，“上古先贤以惨烈代价将其重创，并封印于‘归墟’深处。然封印历经万古，已然松动。寂灭禅院所供奉的‘影尊’，便是那‘终末之手’渗透出来的一缕邪念，或其眷属。他们收集血食精元，举行邪祭，旨在加速破封，接引那恐怖存在再次降临。寂灭禅院，不过是其在此界的巢穴之一。”
随着林枫的讲述，镜中画面最后定格在“影尊”残念裹挟漆黑晶体遁入地窟深处的场景，以及那充满恶念的威胁话语。
静室内一片死寂。唯有茶香与镜辉流淌。
良久，凌无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凌厉的剑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他沉声道：“此言……当真？”
“镜中记忆，源于上古巡天使残灵。寂灭禅院所行所为，林某亲眼所见。‘影尊’残念，林某亲耳所闻。”林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林某以道心起誓，所言无虚。浩劫将至，绝非危言耸听。三年，甚至更短，封印恐破。”
凌无涯死死盯着林枫的眼睛，似乎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作伪的痕迹。但林枫目光清澈坦然，只有一片凝重与决绝。他又看向那悬浮的巡天镜虚影，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正气与悲壮苍凉，那不似作伪。
“呼……”凌无涯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陡然变得无比沉凝与锐利，“我信你。”
三个字，重若千钧。
“蜀山剑派，立派之基，便是‘斩妖除魔，护佑苍生’。”凌无涯声音铿锵，带着金石之音，“若真如你所言，浩劫将临，邪魔欲灭我界，蜀山上下，自当仗剑向前，虽死无悔！林真人，你需要蜀山做什么？”
林枫心中一动，对凌无涯的果决与担当生出几分敬意。他挥手收起巡天镜虚影，正色道：“凌掌门高义，林某钦佩。眼下，有几事需与贵派及天下正道共商。”
“其一，查明‘影武者’及‘影尊’在此界所有巢穴与势力，尤其关注与寂灭禅院类似、有异常能量波动或血祭传闻之地。此事需各方信息共享，协力探查。”
“其二，寻找加固上古封印之法，或延缓其破碎速度。巡天镜乃封印关键之一，或有关联信息，但需集思广益，查阅各派上古秘典，或许能找到线索。”
“其三，整合力量，未雨绸缪。浩劫非一人一派可挡，需天下正道摒弃前嫌，精诚合作。然眼下人心各异，信者寥寥。需有足够分量之人登高一呼，拿出确凿证据，方能聚沙成塔。”
凌无涯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精光闪烁：“探查之事，蜀山可发动各地剑阁与交好势力，暗中进行。查阅古籍亦无问题，蜀山藏经阁可对林真人开放。至于整合力量……”他略一沉吟，目光炯炯地看向林枫，“林真人如今修为盖世，手握神器，更兼揭露魔踪、铲除寂灭禅院之大功，声望正隆。由你牵头，再合适不过！蜀山愿第一个响应！昆仑玉虚子与我也算有些交情，此人看似超然，实则心怀苍生，我可代为说项。龙虎山、青城、崆峒等派，亦需联络。”
林枫摇头：“林某资历尚浅，且与叶家、金山寺乃至天机阁多有纠葛，由我牵头，恐难服众，亦易授人口实。此等关乎天下存亡之大事，需一位德高望重、立场超然之前辈主持。昆仑玉虚真人，无论修为、资历、声望，皆是上上之选。”
凌无涯略感意外，深深看了林枫一眼，赞道：“林真人不慕虚名，顾全大局，凌某佩服。不错，玉虚子那牛鼻子，确是最佳人选。他若知晓真相，定不会推辞。只是……天机阁那边？”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天机子那老儿，神神秘秘，此番寂灭禅院之事，他似乎早有所料？其目的为何？”
林枫神色微凝：“天机阁主……深不可测。其与‘影尊’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观其行事，似在下一盘大棋，你我皆是棋子。对此人，需万分警惕，合作可有限进行，但绝不可尽信，更不可让其掌握主导之权。关于浩劫与封印的部分信息，或许可‘不经意’让其知晓，观其反应。”
“正当如此！”凌无涯抚掌，“与虎谋皮，需慎之又慎。那便如此定下，我先回蜀山，调阅古籍，同时传讯玉虚子，约其一会，共商大计。林真人可先将巡天镜中关于浩劫与封印的部分确凿信息，拓印一份予我，以为信物。待玉虚子首肯，便可联络各派，共组‘抗劫盟’！”
“善！”林枫点头，当下便以神念拓印了部分经过筛选、不涉及巡天镜核心与自身隐秘的上古记忆碎片，注入一枚空白玉简，递给凌无涯。
凌无涯郑重接过，收入怀中，起身抱拳：“事不宜迟，凌某这便返回蜀山安排。林真人，保重！浩劫之事，还望早做准备，若有变故，飞剑传书，蜀山剑锋，随时可至！”
“凌掌门慢走，林某静候佳音。”林枫亦起身相送。
凌无涯行事雷厉风行，不再多言，身形化作剑虹，冲天而起，转瞬消失在天际。
送走凌无涯，林枫回到静室，苏雨薇已在等候。
“谈得如何？”苏雨薇关切问道。
“凌无涯是位真豪杰，可信。”林枫简略说了商议结果，“有蜀山相助，联络各派之事便有了眉目。接下来，我们需抓紧时间，提升同盟实力，同时暗中调查‘影武者’其他据点。西域那边，可有新消息？”
苏雨薇点头：“冷锋刚传来密报，在西域与南荒交界处，发现一处废弃古矿，近期有不明人员频繁出入，矿洞深处隐隐有血腥气与异常能量波动，怀疑是‘影武者’另一处隐秘据点。已派人严密监视，但未敢打草惊蛇。”
“做得对。”林枫沉吟，“先盯紧，查明虚实。另外，传令唐万年、张宝山，加快‘强体药剂’改良与‘通脉素’量产，优先供应同盟核心成员与可靠附庸势力，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提升整体战力。资源不够，便去‘换’，去‘买’，必要时，可动用巡天镜寻幽探秘之能，寻找几处无主灵脉或上古遗藏。”
“我明白。”苏雨薇应下，又道，“还有一事，东海‘星坠海眼’附近，近日有不明身份的修士徘徊，似在查探什么，疑似与天机阁有关。”
“天机子……”林枫目光微冷，“他果然坐不住了。不必理会，静观其变。加强江城与东海方向的警戒即可。”
夫妻二人又商议了片刻，苏雨薇便去安排各项事宜。林枫则独自留在静室，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丹田。
完整的巡天镜静静悬浮在混沌元婴头顶，丝丝缕缕的混沌清辉垂下，与元婴交融。经过寂灭禅院一战，林枫对神镜的掌控越发精熟，许多之前模糊的妙用也逐渐清晰。他尝试以神念沟通镜灵，探寻更多关于上古封印、关于“终末之手”弱点、关于加固之法的信息。
镜光流转，浩瀚的信息碎片涌来，虽依旧残缺，却比之前多了许多。他“看”到，上古封印并非一处，而是以“归墟”为核心，结合诸天星辰之力，布下的“周天星辰封魔大阵”。寂灭禅院所对应的，只是大阵一处微不足道的节点。类似的节点，在此界或许还有多处，皆可能成为“影尊”渗透与破坏的目标。
“需尽快找到这些节点，提前布防或加固……”林枫心中紧迫感更甚。三年之期，或许还是乐观估计。以“影尊”的疯狂与“影武者”的无孔不入，灾难可能随时降临。
就在他潜心体悟之际，眉心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悸动！是巡天镜灵传来的示警！
几乎同时，静室内的空间微微一荡，一道温和苍老、却让林枫瞬间汗毛倒竖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林小友，别来无恙。观星台一别，小友风采更胜往昔，老夫心甚慰。”
天机子！
他竟然能如此悄无声息地穿透林苏大厦的重重阵法，将神念直接传入自己识海！这等修为与对空间的掌控，简直骇人听闻！
林枫心中警铃大作，混沌元婴光芒暴涨，巡天镜清辉流转，瞬间在识海外布下层层防御，同时冷声以神念回应：“天机阁主，有何指教？”
“呵呵，小友不必紧张。老夫此来，非为敌意。”天机子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丝笑意，“寂灭禅院之事，小友做得漂亮，大快人心。那‘影尊’吃此大亏，必不会善罢甘休，小友还需早作防备。另外，关于‘归墟’封印与浩劫之事……小友可知，那‘周天星辰封魔大阵’的阵图总纲，以及几处关键节点的方位与加固之法，藏在何处？”
林枫心中一震，天机子果然知晓极多！他强压心绪，不动声色：“哦？阁主知晓？”
“略知一二。”天机子语气莫测，“此等秘辛，关乎此界存亡，老夫本不欲插手。然小友既有心抗劫，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阵图总纲与节点信息，便藏在——海外三仙岛，蓬莱阁， 由‘蓬莱仙姥’看守。不过，那位仙姥脾气古怪，阵法造诣通天，更与世隔绝，寻常人绝难见到，更遑论借阅阵图。”
蓬莱仙姥？海外三仙岛？林枫记在心里，面上却道：“阁主为何将此等秘辛告知林某？”
“为何？”天机子轻笑一声，声音陡然变得缥缈高远，“因为……这盘棋，到了该变的时候了。小友，好自为之。期待你……能带来更多惊喜。”
话音落下，那缕侵入识海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天机子此举，分明是借刀杀人，或者驱虎吞狼！想让自己去闯海外三仙岛，与那蓬莱仙姥对上？无论结果如何，对他天机子都无坏处。其心可诛！
但……阵图总纲与节点信息，又确是自己目前最急需之物！蓬莱阁，恐怕不得不去一趟了。
“天机子……你究竟想在这局棋中，得到什么？”林枫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心中疑云重重。而棋盘之上，新的落子，已然布下。
（第一百零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