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接征北大将军令”,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每个北境将士的耳边轰然炸响。
雁门关城墙上,刹那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北境都护陈战,以及他身后一众身经百战的将领,全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没能完全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一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一个靠着祖宗功劳和军神撑腰才上位的“玄甲侯”,带着三千个从囚牢和乞丐堆里扒拉出来的乌合之众。
连关门都没进,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这支在北境冰原上跟蛮子拼杀了十几年的十万雄师,听他号令?
他凭什么?!
“将军,这……”
刀疤脸副将周通,是跟着陈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过命兄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陈战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询问和愤怒。
陈战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像两把刀子,死死地钉在城下那个骑在黑马上的少年身上。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手中那面残破的龙旗,散发出的无上战意,正让他这个早已踏入宗师境的武道高手,体内的真气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也知道,皇帝亲赐的大将军印和征北将军的任命,都是真的。
理智告诉他,必须接令。
可情感上,那道坎,过不去!
让他这个镇守北境十年,手握十万兵马的一方主帅,去听一个十八九岁娃娃的调遣?
他陈战的脸往哪搁?他北境十万儿郎的心,能服吗?
就在陈战内心天人交战,城墙上一片沉寂之时。
一个尖锐且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从众将领中响了起来。
“哟,这官威可真是吓死个人呐。这就是从京城里来的大人物?“
”一来就要咱们陈都护接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他老人家亲自来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微胖、面色白净的中年将领。
北境副都统,李虎。
他是太师赵千秋多年前就安插在军中的一枚棋子,平日里靠着溜须拍马和一些混来的战功,爬到了副都统的位置,伪装得极好。
此刻,他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只要当着这十万大军的面,把龙晨的威信踩进泥里,让他指挥不动北境的一兵一卒,那他龙晨这个征北大将军就彻底成了个光杆司令。
到时候,别说打退二十万蛮族,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虎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许多北境将领心中早已压抑的不满。
“就是!我们北境的兵,只认陈都…护的帅旗!”
“一个毛头小子,带着三千囚犯,也想指挥我们?他打过仗吗?他见过血吗?他知道蛮子的弯刀有多快吗?”
“我看啊,朝廷就是派他来镀金的!等咱们拼死拼活打退了蛮子,他回京城的功劳簿上,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
质疑声、嘲讽声,此起彼伏,如同瘟疫般在城墙上迅速蔓延开来。
城下。
三千玄甲卫依旧沉默如山,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龙晨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城楼上那场愈演愈烈的闹剧,那眼神像是在俯瞰一群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猴子。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左手。
身后的魏战立刻心领神会。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深吸一口气,将浑厚的真气贯于喉间,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滚滚传遍整个战场!
“陛下有旨!封玄甲侯龙晨为征北大将军,总领北境一切军务!北境都护府及下辖十万大军,皆受其节制!见大将军印,如朕亲临!钦此——!”
这道挟着天子威严的圣旨像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总算浇灭了城墙上大部分的嘈杂。
但李虎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他再次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几分。
“圣旨我们自然认!但打仗,不是光靠一张圣旨就行的!我北境十万儿郎的命,金贵着呢!不能随随便便交到一个黄口小儿和三千囚犯手上!”
他猛地振臂一呼,对着城墙上那些心怀不满的士兵,极尽煽动地吼道:
“兄弟们!你们愿意跟着一个毛头小子去送死吗?!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群杀人犯和街溜子吗?!”
“不愿意!”
“不愿意!”
城墙上,数千名士兵被他煽动,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声浪震天!
陈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刚想开口呵斥。
城下的龙晨,却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很淡的笑,嘴角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城墙上那个表演得正起劲的李虎,像是看着一个已经宣判了死刑的囚犯,淡淡地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本侯的兵,不配与你们并肩作战?”
“没错!”
李虎以为龙晨这是怕了,要服软,气焰更加嚣张,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一群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乌合之众,给我们北境军提鞋都不配!”
“好。”
龙晨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看李虎,而是将目光,缓缓转向了城外十里处,那如同黑色海洋般,连绵不绝的蛮族大营。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龙残刃】。
那半截残刀,在北境凛冽的寒风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嗜血的轻鸣。
刀锋直指十里之外,蛮族中军大帐的方向。
“魏战。”
“末将在!”
“传我将令!”
龙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清晰地刺入城墙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命你率三百玄甲锐士,一炷香之内,取蛮族先锋大将的首级,悬于我军旗之上!”
“什么?!”
此言一出,城墙上的陈战等人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三百人,冲阵二十万蛮族大营,还要阵前斩将?!
这不是去送死!
这是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城墙之上,李虎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爆发出一阵夸张到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疯了!他真是疯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高招,原来是狗急跳墙,派人去白白送死!”
他转身对着陈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陈都护,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新来的征北大将军!他这是在拿人命当儿戏啊!”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
城下的魏战,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猛地抬起头,看向龙晨那双不容置疑、平静如深渊的眼睛。
他想起了临行前,军神萧镇国在他耳边,唯一的一句嘱托。
“在战场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无条件地相信晨儿。”
一股狂热的战意,瞬间从魏战的心底喷涌而出,冲散了所有的理智与犹豫。
他不再有任何迟疑,猛地拔出腰间的战刀,对着身后早已被训练成战争机器的玄甲锐氏,发出一声足以撕裂苍穹的怒吼!
“玄甲锐士听令!目标,敌军先锋营!”
“随我——”
“——冲锋!!”
“吼!!”
三百名玄甲锐士,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句废话!
他们齐声咆哮,如同三百头被放出囚笼的远古凶兽,紧紧跟随着魏战的身影,化作一股黑色的、决绝的死亡洪流。
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看似不可逾越的,二十万人的蛮族大营,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城墙之上,所有人都看傻了。
嘲讽声、议论声、叫嚣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三百个冲向死亡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这个龙晨……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难道真的以为,靠着三百个囚犯兵,就能撼动二十万蛮族铁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