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刘烨踏着初升的朝阳，再次走向那座熟悉的、弥漫着陈旧书卷气息的建筑——刘家藏书阁。突破锻骨大成后，他感觉全身充满了用之不竭的力量，举手投足间风雷内蕴，气血奔流沉凝如汞。但换血境的门槛已隐约在望，那需要更强大的凶兽精血为引，更需要更深厚的武道理解作为根基。他需要新的武技，也需要更开阔的眼界。
推开沉重的木门，熟悉的墨香与尘埃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线透过高高的雕花木窗，在无数排列整齐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阁内依旧静谧，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声。
刘烨径直走向深处那方古朴的书案。墨老依旧埋首于一本泛黄的残卷中，稀疏的白发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透亮，枯瘦的手指正缓慢地拂过书页上模糊的字迹，眉头微蹙，似乎在竭力解读着什么。
“墨老。”刘烨走到书案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墨老闻声，缓缓抬起头。他浑浊的老眼起初只是习惯性地扫了刘烨一下，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下一刻，他那双似乎永远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几分！
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墨老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刘烨身上，不再是之前的随意一瞥，而是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难以置信的锐利！
刘烨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如同温水般柔和却又无孔不入的精神力扫过自己全身。这股精神力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看个通透！
刘烨心中微凛，但并未抗拒，只是将《煅体诀》运转时带来的那丝内敛气息稍稍收敛，任由墨老探查。他知道，在这位深藏不露的老人面前，刻意隐藏反而显得心虚。
墨老的目光在刘烨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他眼中的惊愕越来越浓，原本半倚在椅背上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你…”墨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放下手中的残卷，仔细打量着刘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锻骨…圆满了？”
他的语气是询问，但眼神却无比笃定。以他的眼力，刘烨那莹白如玉、力贯全身的骨骼特质，气血沉凝磅礴、隐隐有贯通之势的状态，根本瞒不过他！
“是，侥幸有所突破。”刘烨平静地回答。
“侥幸？”墨老嗤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却更加深邃，“小子，在老夫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你这根基…扎实得可怕！气血雄浑凝练，远超寻常锻骨圆满数倍！骨骼淬炼得几近无瑕…这绝非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墨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刘烨的皮肉，看到了他骨骼深处流转的莹白光泽和那如同大江奔流般沉凝的气血。他阅人无数，见过无数所谓的天才，但像刘烨这样，在锻骨境就将根基打磨得如此深厚、如此完美的，凤毛麟角！这简直违背了常理！即便是那些大宗门用顶级资源和功法堆砌出来的核心弟子，在锻骨境也未必能有如此恐怖的根基！
“《煅体诀》…”墨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吐出三个字，语气带着一丝探寻和极度的好奇，“你把它…练到什么地步了？”
刘烨心中微动。墨老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根基雄浑的关键所在。他略一沉吟，并未直接回答熟练度，而是道：“晚辈只是觉得，这功法看似艰难晦涩，但每次修炼，都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的细微提升，便一直坚持了下来。”
“细微提升？坚持？”墨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连连摇头，看向刘烨的眼神充满了古怪，“那玩意儿…老夫当年也好奇翻过，尝试过几次。那动作别扭得能让人筋骨错位！呼吸法门更是艰深晦涩，稍有不慎就会岔气伤身！别说坚持，能完整练完一遍而不吐血，都算天赋异禀了！你小子…不但练了，还靠着它打下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根基？”
墨老越说越觉得匪夷所思。他当初将《煅体诀》给刘烨，纯粹是觉得这少年心性尚可，又资质平平，给他一本公认的“废诀”，既能满足其进入藏书阁的资格，又不会让他好高骛远去练那些超出能力范围、反而有害的功法。谁能想到，这本被无数人嗤之以鼻、束之高阁的功法，竟真能被人练出名堂？还练出了如此恐怖的根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毅力问题了！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契合度？何等坚韧的意志去承受那非人的痛苦？
墨老再次上下打量着刘烨，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那平静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一颗怎样坚韧不拔的心？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墨老喃喃自语，眼中的惊愕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欣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仿佛看到了一块蒙尘的璞玉，正在以惊世骇俗的速度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多谢墨老当年赠书之恩。”刘烨再次拱手，语气真诚。若非墨老当初那看似随意的一指，他未必能接触到《煅体诀》，更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墨老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变得深邃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藏书阁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移动，照亮了书案上飞舞的尘埃。
良久，墨老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根基深厚，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在于，它让你在同阶之中几近无敌，潜力无穷。坏事在于…越往高处走，尤其是冲击先天之境时，那坚固的瓶颈，也会因你这过于雄厚的根基，而变得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刘烨心中一动，这正是他隐约感受到的。锻骨大成已如此艰难，换血、通脉…乃至那传说中的先天，每一步的瓶颈恐怕都会因《煅体诀》打下的恐怖根基而倍增难度！他恭敬道：“还请墨老指点迷津。”
墨老没有直接回答，枯瘦的手指在书案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沉吟片刻，才道：“武道之路，筋骨皮肉是船，气血真元是帆，功法武技是桨。但要想横渡苦海，叩开天门，抵达那彼岸的‘先天’之境，还需要一样东西——舵！”
“舵？”刘烨凝神倾听。
“不错，舵！”墨老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藏书阁的屋顶，望向了那无尽苍穹，“这舵，便是‘意’！武道意志！”
“意？”刘烨咀嚼着这个字，感觉玄之又玄。
“对，意！”墨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它是一种精神，一种信念，一种对自身道路的极致认知与凝聚！可以是守护之念，化作坚不可摧的壁垒；可以是杀戮之念，凝成无坚不摧的锋芒；可以是逍遥之念，契合天地自然；也可以是毁灭之念，焚尽八荒…它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是撬动天地之力、打破肉身极限的关键钥匙！”
他顿了顿，看着刘烨眼中闪过的思索光芒，继续道：“寻常武者，根基浅薄，气血冲关时，或许凭借一股蛮勇狠劲，或者借助某些天材地宝的磅礴能量，便能强行叩开天门，踏入先天。但似你这般，根基雄浑如渊似海者，气血冲关的力量固然庞大，但那瓶颈也如同万仞神山！若无‘意’这把钥匙去契合、去引导，单凭蛮力硬冲，轻则根基受损，前路断绝；重则…爆体而亡，化作齑粉！”
墨老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刘烨心头炸响！他之前只模糊感觉前路艰难，却没想到竟凶险至此！若无“意”的指引，他这雄厚的根基，反而会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那…如何才能领悟这‘武道意志’？”刘烨沉声问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难，难，难！”墨老连说三个难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千人千面，万人万念。每个人的经历、心性、所求不同，凝聚的‘意’也截然不同。它无法言传身教，只能靠自己去悟，在生死搏杀间悟，在红尘历练中悟，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悟…或许一朝顿悟，或许蹉跎终生。”
他看着刘烨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老夫观你心性坚韧，目标明确，似乎…心中有着极深的守护执念？这或许…会成为你凝聚自身武道意志的一个方向。但切记，莫要强求，更莫要走入歧途。”
守护？刘烨心中一震。蓝星的妻女，莲儿的安危，父亲的期望…守护，确实是他心底最深处、最强大的驱动力！
墨老不再多言，枯瘦的手指在书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本薄薄的、泛黄发黑的册子。册子边缘破损严重，书页粘连，封面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心…笔录”几个残字，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岁月的气息。
“这本笔记，是老夫年轻时游历所得，记录了一些关于武道意志的零碎感悟和前人轶事，残缺不全，谬误可能也不少。”墨老将册子轻轻推到刘烨面前，眼神复杂，“对你而言，或许能触类旁通，有所启发；或许…只是一堆无用的废话。拿着吧，就当是…老夫对你坚持修炼《煅体诀》的一点…投资。”
刘烨看着眼前这本破旧得仿佛一碰就会散架的笔记，心中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这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其价值，恐怕远超无数神功秘籍！这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钥匙孔！
他郑重地双手接过笔记，入手感觉粗糙而脆弱，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岁月。他深深一躬：“晚辈刘烨，谢墨老厚赐！此恩铭记于心！”
墨老摆了摆手，重新拿起那本泛黄的残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又变回了那个沉浸在故纸堆里的普通老人。只是他低垂的眼帘下，一丝精光一闪而逝。
“去吧，换血境所需的精血引子，城外的‘黑风涧’深处，或许能找到‘铁甲暴熊’的踪迹。那畜生的心头精血，勉强够格。”墨老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多谢墨老指点！”刘烨再次道谢，将残破笔记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入手微凉，却仿佛点燃了他心中一团新的火焰——对那玄之又玄的“武道意志”的探索之火！
他转身离开藏书阁，步伐沉稳而坚定。阳光洒在他身上，锻骨大成的身躯隐隐有玉光流转。这一次，他不仅带走了换取武技的资格，更带走了一份指向武道更高境界的无价指引。
就在刘烨的身影消失在藏书阁门口不久，一个鬼祟的身影从不远处回廊的柱子后探出，看着刘烨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藏书阁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迅速转身，朝着大长老院落的方向疾步而去。
阁内，墨老缓缓放下手中的残卷，望向刘烨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稀疏的胡须，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深深的期待。
“《煅体诀》…武道意志…刘家小子…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老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