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最后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外界的攻击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
狮驼岭的第一次全力猛攻，总算被碧波潭上下用吃奶的力气、各种离谱的“抢险”手段以及霸爷那点新悟出来的“牛皮糖”韧性给硬生生顶住了。
水境光幕虽然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和这里一块那里一坨的水泥补丁，像个重度伤残人士，但终究没有彻底碎裂。
碧波潭内，一片狼藉，小妖们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个个身上挂彩，妖力透支，仿佛身体被掏空。
“妈的……总算……暂时歇了……”
霸爷一屁股瘫坐在中枢阵眼旁边，背靠着冰冷的控制石柱，汗出如浆，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
“这他妈就是赤裸裸的强拆啊……一点谈判余地都不给……”
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扯着嗓子，声音沙哑地喊道：
“各……各堂口，清点人数，统计伤亡，重伤的兄弟赶紧抬到后面去，让如意真仙和白衣秀士想办法！快！能动弹的都动起来！”
命令下达，残存的小妖们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艰难地收拾残局，呻吟声、呼喊声、搬运东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霸爷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扫过一片凄惨的龙宫，心都在滴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暴躁，对身边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核心成员挥了挥手：“别愣着了，开会！立刻！马上！到偏殿！”
很快，碧波潭目前还能说得上话的“话事人”们聚集在了还算完好的偏殿里。
气氛比外面的废墟好不到哪里去，低迷、沉重，还弥漫着一股失败主义的味道。
小鼍龙一拳砸在玉石桌面上，好在桌子够结实，没碎。
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鼻孔喷着粗气：
“还开个鸟会！商量怎么死得好看点吗？要我说，干脆点！打开大门，冲出去跟那三个混蛋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死也死得痛快！像个爷们儿！总好过窝窝囊囊地被砸死在这王八壳子里！”
他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主张全面进攻，玉石俱焚。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没人接话。
拼命？说得轻巧，外面那是普通混混吗？
那是狮驼岭三大魔王！带头那个金翅大鹏，估计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全团灭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冷静得甚至有些冰冷的声音响起了，内容却让所有妖都愣住了。
“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战斗力仅次于霸爷的“双花红棍”——九头虫！
九头虫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倦，眼窝深陷，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连续通宵打了七天七夜的游戏，精气神损耗极大。
他无视了众人惊诧的目光，缓缓说道：“拼命，是最愚蠢的选择。除了让我们死得更快，没有任何意义。”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依旧平静：“我的建议是，谈判。立刻，主动向狮驼岭，或者说，向他们背后的灵山投降。”
“投降？！”牛魔王第一个炸了，猛地站起来，指着九头虫的鼻子，
“九头虫！你他妈疯了？还是被吓破胆了？投降？向那帮秃驴投降？老子宁可死！”
“就是！九爷，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黑熊精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咱们霸字头什么时候怂过？”
“投降了能有咱们好果子吃？”黄风怪撇撇嘴。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隐隐的愤怒，九头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眉头紧锁的霸爷身上：“霸爷，现实点。我们没有任何胜算。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是形神俱灭，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他轻轻咳了一声，继续用他那缺乏起伏的语调分析，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现在主动投降，意义不同。我们可以谈判，表示愿意归顺灵山，交出碧波潭的地盘和部分产业。展现我们的价值。灵山正在扩张，需要人手，也需要资源。我们好歹也算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或许会接受。运气好的话，我们几个头目，过去说不定还能混个罗汉堂的护法金刚，或者某个菩萨座下的守山神兽之类的职位，最不济，也能当个有编制的堂主，总好过现在就被当垃圾清理掉。”
他这话说得极其现实，甚至可以说是赤裸裸，把投降说成了一种“跳槽”和“资源整合”，听得牛魔王等主战派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社团头号打仔嘴里说出来的。
“九头虫！你他妈……”小鼍龙气得又要开骂。
“够了！”霸爷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威严。他抬手制止了牛魔王，目光复杂地看着九头虫，看着他那惨白的脸和难以掩饰的倦容。
霸爷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九头虫这反应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这哥们儿平时逼格高得很，战斗力爆表，是社团的门面担当之一，怎么突然就怂了？
但看着他那副样子，霸爷心里忽然又冒出点别的念头。
‘妈的，这老九最近状态确实不对，脸白得跟刚从面粉厂出来似的……估计是上次纯狐放大招，他受的暗伤还没好利索？还是天天熬夜守水境累着了？’霸爷暗自琢磨，
‘也是，这破事说到底是我惹出来的，是我要跟取经团对着干，是我要搞什么妖族自立……现在引来泼天大祸，却要兄弟们一起陪着送死……好像是不太地道……他这么想，似乎也情有可原？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到这里，霸爷心里那点火气莫名消了不少，反而生出一丝愧疚和同情。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
“老九说的，也是一种思路。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集思广益嘛。但是，注意态度，就事论事，不许人身攻击！谁再指着鼻子骂街，别怪我执行家法！”
众人看霸爷这个态度，虽然心里还是一万个不情愿，但也只好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一个个瞪着九头虫，眼神里全是不解和愤怒。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白骨夫人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逻辑清晰，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九爷的想法，很现实，但恐怕是一厢情愿。”
她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九头虫身上：
“投降？向谁投降？狮驼岭吗？他们明显是奉了死命令来的，目的就是灭口，就是彻底清除我们这股‘不安定因素’。他们不需要俘虏，更不需要招安。我们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比如取经的‘真相’，比如灵山某些见不得光的算计。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必须被格式化的病毒。”
“至于灵山……”白骨夫人冷笑一声，“他们会接受一群反复无常、而且知道他们黑料的妖族投降？就算表面接受，等待我们的最好的结果也是被种下禁制，成为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打手，或者被关进镇妖塔永世不见天日。更大的可能，是套出所有情报后，直接让我们‘意外圆寂’。投降，死路一条，而且死得毫无价值。”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让刚刚被九头虫勾起一丝求生欲的众妖如坠冰窟。
“那你说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降又不能降！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一个妖王忍不住绝望地喊道。
“就是！横竖都是死！”
“妈的，跟他们拼了！”
会议顿时又吵作一团，主战派和绝望派吵得不可开交，投降派沉默不语。
偏殿里乱哄哄的，像是菜市场。
“别吵了！都他妈给老子闭嘴！”霸爷被吵得脑仁疼，烦躁地抓着头发，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又被他薅下来几根，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投降的！老子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这是原则问题！”
他猛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打又打不过……妈的，要是能摇人就好了……诶！”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拍大腿：“对了！我们可以点外卖啊！”
“？？？”
整个偏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妖，包括一脸冰冷的白骨夫人和面无表情的九头虫，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霸爷。
“霸……霸爷？”凌虚子小心翼翼地问，“您……您饿了吗？可是……厨房好像被震塌了…而且……外面被围着呢，送不进来……”
“送个屁的外卖！”霸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兴奋起来，
“我是说，求援！摇人！call兄弟啊！看看谁能来救我们！点外卖，只是一个比喻！比喻懂不懂？”
他越说越觉得这主意靠谱，开始挨个点名：
“牛哥！牛哥你资历老，人脉广！你在天庭有没有关系？托塔天王那边能不能走走门路？或者你认识什么厉害散修、上古大妖之类的？能不能拉咱们一把？不用他们来碧波潭死磕，就去狮驼岭老家放把火，搞点动静，帮咱们分担点压力就行！围魏救赵懂不懂？”
牛魔王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吭哧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俺老牛……俺老牛当年是有点关系……但自从娶了铁扇，又找了玉面……基本上都在家那一亩三分地待着……天庭那边……上次闹得不太愉快……至于其他妖王……唉，七大圣自从老七出了事大家都各自跑路……”
霸爷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呢？有没有门路？有没有背景？平时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关键时候顶不顶用啊？”
众妖王纷纷低头，要么看天花板，要么搓手指，没一个敢接话。
过了好半天，蛇佬棍和阿善这两个一直没捞到表现机会的水军头目才缓缓开口：
“霸爷，旱路水路全被封了，卧牛湖的太子哥、沉月河的虎爷我们早派人去联络了……别说派援军，他们派出来五路送粮队都被狮驼岭的畜生杀光了……”
霸爷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沉，连一条生路都不给留，灵山这他妈是要赶尽杀绝啊！
生气归生气，他也实在没有办法，长叹一声对两个水军头目说：
“算了，现在几万大军围着，他们那点家当别都赔进来，要是碧波潭这边的水道废了，还得靠他们那两边的水路出货……留点家底吧……”
霸爷看着一众妖王，平时吹牛可以，真到要动用“背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啥也不是。
霸爷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看向白骨夫人：
“白姐，你最聪明，你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外交渠道？或者……我们花钱买平安？赔款行不行？割地也行啊！只要保留社团编制……”
白骨夫人无语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她冷冷地打断霸爷的幻想：
“霸爷，醒醒，别做梦了。天庭巴不得我们死。自从狮驼岭和咱们霸字头开战，三界妖族有谁不知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谁又站出来哪怕帮咱们说句话？哪怕是暗中传递个消息的都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更带着深深的无奈：
“这就是现在的妖族，任人趋势、各自为政、一盘散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都在看着，等着我们被灭，然后像秃鹫一样扑上来分食我们留下的那点地盘和资源！你不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才要去争去斗的吗？现在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希望，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彻底破灭。
偏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绝望的心跳声。
连最莽的小鼍龙都蔫了，低着头不说话。难道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达到顶点时——
“报——！！报告！不好啦！不好啦！”
一个草鞋小妖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偏殿，脸色煞白，像是活见了鬼，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霸爷心头一紧，强作镇定：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又怎么了？难道他们又开始砸了？”
“不……不是……”小妖喘着粗气，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说，
“是……是我刚才……偷偷监听他们那边的传讯……听……听到狮驼岭的几个小头目在吹牛……”
“听到什么了？快说！”霸爷催促道。
凌虚子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
“他……他们说……等打破咱们这里，要把霸爷您……您……”他似乎不敢说下去。
“把我怎么样？杀了？废了修为？”霸爷皱眉。
“不……不是……”小妖带着哭腔，
“他们说……要把您……做成剁椒鱼头！说……说鲇鱼头大，肉嫩，最适合剁椒了！还要……还要把我们全部……有一个算一个，不管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全都……穿成串，做成妖肉罐头！说……说方便保存，还能送给其他妖王当土特产……”
“够了！”霸爷一声怒吼，打断了小妖的报菜名。
整个偏殿鸦雀无声。
所有妖王，包括刚才主张投降的九头虫，脸色全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绝望，那现在就是彻底的冰寒和愤怒！
剁椒鱼头？妖肉罐头？羊肉串？肉干？
这已经不是打打杀杀的问题了，这是要把他们当食材处理啊！
连死后都不得安生，还要变成别人的盘中餐！
这已经不是侮辱了，这是把他们当成了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投降？投降了就能避免被做成罐头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刚才还有一丝动摇的妖王们，此刻眼神彻底变得凶狠和决绝。
牛魔王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獠牙外露，低吼道：
“妈的……跟他们拼了！老子就是死，也要崩掉他们满嘴牙！想吃老牛肉？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对！拼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想吃老子？老子先啃下他们一块肉！”
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极其悲壮和愤怒的斗志！
霸爷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知道军心可用。
他猛地一拍桌子：“好！既然他们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自己打出一条活路！想要老子的头做剁椒鱼头？看他们的锅够不够硬！传令下去！告诉所有兄弟！没有退路了！唯死战耳！”
“死战！死战！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