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酒店的套房，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
深夜。
张敏刚刚完成了最后一份文件的校对。
《东京地产分析报告》。
封面是她用尺子比着，一笔一划写下的，最工整的宋体字。
报告不厚，只有十二页。
却是她这两个星期以来，不眠不休，跑遍了东京各大不动产中介，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经济期刊，才凝聚出的心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打印机墨粉与纸张混合的，干燥的味道。
她翻到最后一页。
结论部分，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一行预测。
“综合各项数据模型，预计未来三年，银座核心地段地产，年平均涨幅为40%。”
百分之四十。
这个数字，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胆，最疯狂的预测。
任何一个东京大学的经济学教授看到，都会斥之为无稽之谈。
可她知道，这甚至还是一个保守的数字。
因为她的老板，是陈峰。
逻辑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她用一支红色的水笔，将“40%”这个数字，重重地圈了出来。
像一个学生，在等待老师的最终批阅。
套房客厅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陈峰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白天那件沾着风雪气息的大衣，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衫，整个人显得温和，却又更加深不可测。
他的脚步很轻，停在了她的书桌旁。
张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将那份报告，往他面前推了推。
陈峰拿起了报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翻动纸张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他没有看前面的数据分析，也没有看那些复杂的图表。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了最后一页，那个被红圈圈起来的数字上。
张敏的呼吸，停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陈峰放下了报告。
他拿起她放在笔筒里的那支红色水笔，拔开了笔帽。
张敏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以为他要修改那个数字。
他没有。
他只是在“40%”的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小的五角星。
然后，在报告末尾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
“张经理比东京大学教授懂行。”
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张敏的心脏，被这行字，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股热流，从胸口瞬间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夜所有的疲惫与寒意。
这不是夸奖。
这是一种，来自神明的，盖棺定论式的认可。
陈峰放下笔，转身走进了小厨房。
很快，他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马克杯，走了回来。
杯子里，是冒着热气的，浓郁的热可可。
他将杯子，轻轻放在了那份报告上。
杯壁上凝结的，温热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瓷壁滑落。
一滴。
精准地，滴在了纸页上。
晕开了那片红色的墨迹，也晕开了那行黑色的批注。
台灯的光，从上方斜斜地照下来。
他和她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那份报告上。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模糊的，无法分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