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再次重伤濒死、被迫舍弃腹中灵胎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神界。尽管沈清辞与路无涯在事发后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严查凶手,但神界太大,仙神太多,那日园林中的动静、随后玄冰洞前所未有的严密戒守、主神与魔尊罕见地同时震怒、药神仙官频繁进出……种种迹象,根本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更不用说,那个关于“银发女子即为前战神泠音”的猜测,早已在暗中发酵。如今结合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以及一些“有心人”刻意引导泄露的只言片语,一场针对白茯苓(泠音)的舆论风暴,在神界的暗处汹涌成型。
谣言如同最毒辣的瘟疫,在亭台楼阁、仙山云海间飞速传播,版本繁多,却无一不尖刻恶毒。
“听说了吗?玄冰洞里那位,就是以前的泠音战神!啧啧,没想到变成那副鬼样子回来了。”
“何止回来了,简直不知廉耻!一女侍二夫,周旋在主神和魔尊之间,把两位至尊迷得神魂颠倒!”
“肚子里的种?哈!谁知道是哪个的?恐怕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吧!还好没了,不然生下来,岂不是要混淆我神族高贵的血脉?”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当年她做泠音神女的时候,就不怎么检点!仗着战功和主神青睐,眼高于顶,对同僚不假辞色,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更有甚者,翻出了陈年旧账,恶意揣测:
“我看啊,当年她肚子大了去找主神,八成就是自己设计怀上的,想逼婚上位!结果主神英明,没接她这盘,她这才恼羞成怒,堕了魔,转头就勾搭上了魔尊!真是好手段!”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说什么主神的儿子?谁知道是不是她当年处心积虑留下的种,就等着有朝一日拿出来当筹码呢!可惜啊,主神不认,魔尊大概也膈应,现在她自己又……呵呵,报应。”
“就是,这种不贞不洁、心机深沉的女人,活着就是祸害!凭什么让两位至尊为她劳心劳力,搅得三界不宁?”
流言蜚语如同淬了毒的针,无孔不入。它们刻意忽略了白茯苓为神界立下的赫赫战功,忽略了她身为战神时的恪尽职守、凛然风骨,也刻意无视了她所遭受的背叛、痛苦与不公,只将最恶意的猜测、最下作的侮辱加诸其身。尤其在一些对凤族仍有同情、或对泠音当年“独占”主神心存嫉妒、亦或单纯维护所谓“神族正统”的势力推波助澜下,这些谣言愈演愈烈,甚至开始影响部分中下层仙官神将的看法。
玄冰洞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白茯苓依旧昏迷,气息微弱,被暂时封印的漆黑左臂显得格外狰狞。苏见夏日夜守在榻边,以泪洗面,既要担忧好友的伤势,又为外界愈演愈烈的谣言感到愤懑难平。陆时衍竭尽全力调理白茯苓的身体,清除余毒,稳固神魂,但失去孩子的打击和诅咒的侵蚀,让她的恢复过程异常缓慢且充满变数。
路无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洞外,血瞳中的戾气一日盛过一日。魔域的情报网络并非摆设,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早已传入他耳中。每一次听到,他周身的魔焰就暴涨一分,若非顾及白茯苓还需在神界治疗,以及沈清辞正在全力追查凶手,他早就按捺不住杀意,要血洗几个散播谣言最厉害的仙府了。他烦躁地在洞口踱步,目光不时投向洞内那个苍白的身影,胸口堵着的那团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那些混账东西,懂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人,轮得到他们置喙?!
沈清辞比路无涯更加沉默。他几乎不眠不休,一边动用所有力量追查袭击者与霓凰下落,审讯相关人员,一边还要处理因谣言而有些浮动的人心。他冰蓝色的眼眸下是浓重的阴影,周身的气息一日冷过一日,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每一次属下隐晦地汇报外界流言,他搁在御案上的手就会收紧一分,案面上留下深深的指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谣言的恶毒与不实,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背后必然有一只甚至多只黑手在推动,目的不仅是毁掉白茯苓的名誉,更是要动摇他的威信,离间神魔关系,甚至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凤族残余势力?对泠音(白茯苓)心怀怨怼的旧敌?抑或是……来自其他层面的算计?
不能再放任了。
这一日,凌霄宝殿例行朝会。殿内气氛微妙,不少神官眼观鼻鼻观心,却暗中交换着眼神。果然,有隶属文曲宫、向来以“耿直敢言”着称的老神官出列,手持玉笏,言辞“恳切”地奏道:
“启禀主神冕下,近日三界流言纷纷,皆关乎前战神泠音……与魔尊……以及……” 老神官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以及冕下清誉。流言虽未必属实,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长此以往,恐损及神界纲常礼法,动摇天道根基。臣斗胆,恳请冕下……为大局计,予以澄清,或……有所处置,以正视听。”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让沈清辞要么公开否认与白茯苓的关系(甚至可能暗示处置她),要么至少划清界限,以平息“非议”。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
沈清辞缓缓抬起冰蓝色的眼眸,目光扫过殿下众神。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淀了万载风雪、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与威严。
他没有立刻回应那老神官,而是缓缓站起身。
银发如雪,神袍如冰,他立于九天之巅,周身神光流转,仿佛与整个神界的意志融为一体。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亘古传来的神音,清晰、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瞬间传遍了凌霄殿,并透过重重结界,响彻在神界每一寸天空、每一座仙山、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吾,青珩,执掌神界,代天行权。今告三界众生:】
神谕响起,无数生灵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之事,仰望苍穹,屏息聆听。
【战神泠音,名载神册,功耀千古。万载前,她便是吾以天地为证、星河为聘,明媒正娶,昭告三界的——唯一正妻。】
“轰——!”
神界各处,无数神官仙侍骇然变色!唯一正妻?!万载前?!那些关于侧妃、逼婚的谣言,在这一句面前,瞬间显得苍白可笑!
【奈何天道弄人,奸佞作祟,致使吾妻蒙冤受难,吾亦受困囹圄,夫妻分离,憾恨绵长。此乃吾青珩毕生之痛,亦为神界之殇。】
沈清辞的声音通过神谕传来,平静却蕴含着万载沉淀的痛楚与愧疚,清晰刻入每个聆听者的心底。
【今,吾妻历劫归来,无论其为战神泠音,亦或魔后白茯苓,其神魂本质,永为吾青珩之妻,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此契不改,此心不渝。】
魔后白茯苓!他亲口承认了!而且直言“无论其为战神泠音,亦或魔后白茯苓”!这是何等决绝的宣告!
【凡她所出之子嗣,无论过往、现今,或未来,皆为吾青珩嫡出血脉,尊贵无匹。若再有不肖之徒,以污言秽语诋毁吾妻、质疑吾子血脉者——】
神谕在此微微一顿,紧接着,一股冻结灵魂、泯灭生机的恐怖威压,伴随着沈清辞冰冷彻骨、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声音,席卷三界:
【视为亵渎神威,挑衅天道,其罪当诛,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嗡——!”
天道法则随之呼应,无形的枷锁与惩戒烙印,仿佛悬在了每一个曾心怀恶意、口出污言者头顶!无数参与传播谣言者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神魂战栗,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道心几乎崩碎!
神谕尚未结束:
【霓凰公主,品行不端,勾结外魔,谋害神后(指白茯苓云阶遇袭之事虽未证实,但此刻沈清辞直接定罪),今已叛逃,削其神籍,革其封号,神界上下,皆可诛之!】
【即日起,神界上下,肃清流言,整饬纲纪。再有妄议神后者,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最后一句,带着主神无可置疑的意志,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寰宇:
【此谕,天道共鉴,三界共遵!】
神谕结束,余音仍在天地间回荡。
整个神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与骇然!
主神青珩,竟然为了那位银发魔后(前战神),发出了如此严厉、如此决绝、甚至不惜自揭伤疤、重塑历史的神谕! “唯一正妻”、“生生世世”、“嫡出血脉”、“神魂俱灭”……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彻底砸碎了所有谣言的中伤,也重塑了泠音(白茯苓)在神界的绝对地位!
那些曾经恶意揣测、散播流言者,此刻无不胆寒。主神这是动了真怒,甚至不惜以神格引动天道为证!谁再敢多说半个字,恐怕真的会瞬间灰飞烟灭!
凌霄殿前,聚集的众神面面相觑,神色复杂。有震惊,有恍然,有畏惧,也有少数眼底藏着不甘与阴霾,却再无人敢公开置喙。
魔域永夜宫,路无涯几乎是同时接到了这份“神谕”的内容。他捏碎了手中的传讯魔晶,血瞳中魔焰疯狂窜动,俊美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极其复杂、带着浓浓不甘与暴躁的冷哼:“唯一之妻?呵……青珩,你倒是会找时机宣誓主权!”
但他心里清楚,沈清辞此举,虽让他极度不爽,却也从根本上,堵死了那些针对白茯苓“身份不明”、“关系混乱”的最恶毒攻击。至少,在“名分”这一点上,无人再敢公开置喙。
玄冰洞内,昏迷中的白茯苓似乎也有所感应,紧闭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悄然滑落,没入枕畔。
苏见夏握着她的手,又哭又笑:“茯苓……你听到了吗?他……他当着三界的面,说你是他唯一的妻……他认了,他终于……公开认了……”
陆时衍在一旁,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沈清辞这一手,虽然强势,却也是目前打破谣言困局、震慑宵小最有效的方法。只是,如此一来,神魔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以及白茯苓醒来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恐怕会更加复杂了。
神谕既出,谣言虽不会立刻消失,但其嚣张气焰无疑被狠狠打了下去。然而,暗处的黑手绝不会就此罢休。霓凰依旧下落不明,神秘的诅咒来源成谜,针对白茯苓的恶意也并未根除。
沈清辞站在凌霄殿之巅,俯瞰着浩瀚神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化不开的沉重与坚定。
茯苓,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多少阴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都是我青珩,唯一的妻。
而这份宣告,仅仅是一切波涛,重新涌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