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陆时衍(战神玄弋)指尖凝着一缕银白色的诊脉仙光,眉头紧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仔细探查着白茯苓体内那诡异霸道的毒素,越是探查,心越是往下沉。
片刻后,他收回手,看向被魔族亲卫押在一旁、面如死灰的赤煌凤主,沉声问道:“凤主,霓凰公主所用之毒,究竟是何物?毒性走势诡异非常,修为越高,反噬越猛,更隐隐有侵蚀神魂、动摇记忆根基之象!此等阴损之物,绝非普通凤凰火毒!”
赤煌凤主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似乎还没从女儿行刺和如今绝境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喃喃道:“我……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前些时日,曾私下求见族中禁地看守的长老……那禁地里,似乎封存着上古时期,凤凰一族与九幽魔秽之物交战时所染的……‘蚀神焚心焰’的残毒……莫非……”
“蚀神焚心焰?!”陆时衍和几位药神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传说中连上古神明神魂都能侵蚀焚毁的恐怖之物!虽只是残毒,混合了霓凰的本命凤焰,其歹毒可想而知!
殿外,路无涯的怒吼如同受伤的凶兽咆哮,穿透结界震得人耳膜发疼:“老匹夫!交出解药!否则本尊先焚了你的凤族圣地!”
沈清辞的冰寒声音也同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赤煌,你最好想清楚。”
偏殿内,就在这一片混乱与绝望中,榻上一直昏迷低吟的白茯苓,睫毛忽然剧烈颤动了几下。她似乎被外面路无涯的暴怒隐隐惊动,极为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眼缝,暗红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虚弱的微光。
“……夫……君……”她气若游丝,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住……手……”
她的目光费力地转向角落里被苏见夏紧紧抱着的、吓得小脸发白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的沈砚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温柔,“别……让砚翎……看见……”
话未说完,她猛地一阵剧烈呛咳,大口大口的黑色污血从嘴角涌出,染透了身下的云锦,触目惊心!
“茯苓!”苏见夏失声痛哭,陆时衍和药神们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施法稳住她再次恶化的伤势。
白茯苓却在这阵撕心裂肺的咳血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神却反而凝聚起一点惊人的清醒与决绝。她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抬手挥退了想要继续施救的药神们。
“……出……去……”
“魔后殿下!不可啊!”药神们急道。
白茯苓不理,她颤抖着手,从自己随身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银针包。那银针样式奇特,非金非玉,针尖隐有暗红流光。她咬着牙,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对准自己胸前几处大穴,极其精准地,快速刺入数针!每一针落下,她身体都剧烈颤抖一下,冷汗如雨,却又有一种奇异的、被强行激发出的生命力在她苍白脸上短暂浮现。
“……拿……酒来……”她哑声吩咐。
“酒?!”沈清辞和刚强行破开一丝结界缝隙冲进来的路无涯异口同声,脸上是同样的震惊与不赞同。路无涯甚至忘了继续发怒,血瞳中满是焦急:“茯苓!你伤成这样,岂能饮酒!”
白茯苓闭了闭眼,喘息着,极其费力地解释:“……不喝……消毒……针……” 她用的是凡间医者的理论,但在场都非寻常人,立时明白她是要以烈酒灼烧银针,进一步激发针效或应对某些特殊毒素。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瞬间又嫌恶地别开视线,但动作却都不慢。沈清辞指尖一凝,一小坛神宫珍藏的、灵力最纯粹浓烈的“九霄玉露”便出现在手中。路无涯冷哼一声,却也弹指送来一壶魔域最烈性的“焚心火”。
白茯苓看都没看那神酒,只示意苏见夏用魔域的烈酒为她擦拭银针。酒液触及银针,发出轻微的“嗤嗤”声,针上暗红流光更盛。
做完这一步,她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却强撑着,一字一句,清晰地下达指令,眼神冷静得不像个濒死之人:
“找……有冰的……地方……越冷……越好……”
“见夏……孩子……安排好……过来……帮我……脱衣……随时……探脉……”
“陆……学长……银针……扎我……督脉……灵台……至阳……诸穴……” 她报出的穴位,皆是凶险至极的大穴,却也是疏导剧毒、激发潜能的要害。
“夫君……”她看向路无涯,暗红的眼眸里映出他焦急的脸,“用……你的魔气……霸道……将散毒……逼至……我左臂……”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沈清辞脸上,停顿了一瞬,冰蓝色与暗红色在虚空中交汇,复杂难言。她极轻,却无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清辞……你……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之后……就……麻烦见夏和……陆学长……观察……两天……”
“你们……你们两个……可以……休息了……”
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将所有人的任务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委婉地“请”走了两个最可能添乱的男人。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白茯苓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这次,大部分溅在了离她最近的沈清辞雪白的衣襟上,绽开朵朵刺目的黑红之花。
沈清辞身体僵住,看着衣襟上的血,又看向她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心脏疼得几乎麻木。
白茯苓似乎想抬手,徒劳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擦掉那血迹,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她看着那血迹,极轻地、含糊地咕哝了句什么,像是抱歉,又像是别的,随即,眼睫缓缓阖上,仿佛陷入了半昏迷的保存体力状态,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顽强地活着。
殿内死寂。
路无涯血瞳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沈清辞衣襟上的血,又看向白茯苓,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照做!”
沈清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与专注。他轻轻将白茯苓连同薄被一起抱起,感受着她轻得吓人的重量,沉声道:“神宫禁地,玄冰洞。”
陆时衍迅速收起所有情绪,拿起那套消过毒的奇异银针,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我需要绝对安静和稳定。”
苏见夏抹去眼泪,强行镇定下来,先将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小砚翎交给最信任的魔族侍女,细细叮嘱,然后快步跟上。
一场与死神赛跑、汇集了神、魔、人三界顶尖力量与一位母亲惊人意志的救治,在这诡异的“合作”与白茯苓近乎冷酷的自我安排下,于神宫最寒冷刺骨的玄冰洞内,悄然开始。
洞外,两位刚刚还剑拔弩张、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至尊,此刻却只能焦灼地等待着,将所有的力量与希望,寄托在那个他们共同爱着、也共同伤害过的女子,那顽强的求生意志上。
玄冰洞内,寒气刺骨,呵气成冰。
白茯苓被平放在万年玄冰台上,苏见夏忍着眼泪和颤抖,小心褪去她染血的衣裙,露出苍白肌肤上那狰狞的伤口和蔓延的幽蓝毒纹。陆时衍屏息凝神,银针稳准狠地刺入她背后督脉要穴,针尾轻颤,发出低微嗡鸣。
路无涯盘坐于她左侧,暗红魔气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却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扩散的毒素一点点逼退,汇聚向她的左臂。所过之处,经脉灼痛,白茯苓即使在半昏迷中,身体也不断痉挛,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沈清辞跪坐于她右侧,双手虚按于她小腹上方,精纯浩瀚的冰蓝神力化作最柔和的护罩,将那里微微隆起的、孕育着新生命的地方牢牢护住,隔绝一切毒素与暴烈能量的冲击。他能感受到掌心下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脉动,那是他和她的孩子,正在顽强地生存着。
苏见夏手指始终搭在白茯苓腕间,密切关注着她脉搏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眼泪无声流淌,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扰。
时间,在极寒与极致的专注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白茯苓左臂的皮肤已完全变成诡异的紫黑色,肿胀不堪,而其他部位的毒纹却明显淡了下去,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陆时衍猛地拔掉所有银针,低喝:“就是现在!路无涯,将毒血从左手中指逼出!沈清辞,护好心脉和灵胎!见夏,准备灵药敷伤口!”
路无涯眼神一厉,指尖魔气猛地一冲!
“嗤——!”
一道腥臭无比、泛着幽蓝光芒的黑血,从白茯苓左手中指指尖激射而出,落在玄冰上,竟将万年玄冰都腐蚀出一个小坑!
随着毒血排出,白茯苓身体猛地一松,一直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些许,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不少。
陆时衍迅速将早已准备好的灵药敷在她后背伤口上,药力渗入,那可怕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沈清辞缓缓收回神力,感知到灵胎的脉动虽然微弱却平稳,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松,却不敢完全放下。他低头,看着白茯苓安静苍白的睡颜,指尖微微颤抖,想触碰,却又怕惊扰。
路无涯也收回魔气,看着白茯苓不再因剧痛而痉挛的身体,血瞳中的暴戾终于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疲惫与后怕。
苏见夏探着白茯苓逐渐平稳有力的脉搏,终于腿一软,瘫坐在地,捂住脸,压抑地哭了出来。
“暂时……稳住了。”陆时衍抹去额头冷汗,声音沙哑,“但毒素入体太深,又伤了根本,特别是对记忆的侵蚀……能否完全清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需观察。接下来两天是关键。”
他看向沈清辞和路无涯,语气复杂:“魔后的安排……是对的。她对自己的身体和毒性了解极深。现在,我们需要让她绝对静养。二位……请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见夏。”
沈清辞和路无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冰台上气息微弱却总算暂时脱离最危险境地的女子,谁都没有动。
最终还是苏见夏带着哭腔开口:“你们出去吧……让茯苓好好休息……求你们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是同样的不甘、担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最终,他们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几乎是同一步伐地,转身走出了玄冰洞。
洞外,夜色已深,寒星寥落。
两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刺骨的夜风中,遥望洞内隐约透出的微光,各自沉默。
一场生死劫难暂时渡过,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三界纠葛,以及白茯苓醒来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