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偏殿,此刻已成了整个神界乃至三界最紧张的地方。
浓郁的药香与神力光辉交织,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与濒危的衰败。数位药神与高阶治疗神官额头沁汗,手中法诀不停,柔和却磅礴的生机神力源源不断注入榻上那具苍白的身躯。
白茯苓伏在柔软的云锦垫上,后背的伤口已被初步处理,但那淬毒的凤凰火焰造成的破坏太过歹毒,不仅焚烧血肉经脉,那幽蓝的毒素更如活物般盘踞在心脉附近,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与魔力。她精致的面容毫无血色,唇瓣泛着青紫,长睫紧闭,唯有眉心因剧烈的痛楚而紧紧蹙起,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墨发黏在颊边。
沈清辞半跪在榻边,紧握着白茯苓一只冰凉的手。他早已褪去了神主威严的冕服,只着素白内袍,向来一丝不苟的银发略显凌乱。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恐惧、悔恨、暴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他另一只手持续输出着最精纯的本源神力,试图护住她心脉,驱散毒素,但那毒素与她的魔力、神力乃至那星魄寒髓簪的力量古怪地纠缠在一起,极难拔除。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煎熬。
忽然,白茯苓毫无血色的唇瓣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痛苦颤音的呻吟。
“……痛……”
声音虽轻,却像一根针,狠狠刺入沈清辞的耳膜与心脏。他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身体前倾,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茯苓?茯苓你醒了?别怕,我在……”
白茯苓并未醒来,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痛苦的梦魇。她额头的冷汗更多,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微微痉挛,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清……辞……”破碎的气音,夹杂着呜咽般的痛楚,从她唇齿间逸出。
沈清辞浑身剧震,如遭雷击!“清辞”——这个她曾经在耳鬓厮磨时、在受伤脆弱时才会唤出的旧称,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听过了?久到他以为她早已忘却,久到他以为自己冰封的心不会再为此跳动。
可此刻,在她性命垂危、神志不清之际,她喊出的,竟是这个名字。
不是冷硬的“青珩”,不是疏离的“主神”,而是……清辞。
“我在!茯苓,我在这里!”他急切地回应,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冰蓝色的眼眸瞬间泛红,近乎贪婪地捕捉着她每一丝痛苦的表情和呓语。
白茯苓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她的眉头锁得更紧,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仿佛梦魇中的痛苦加剧了。
“痛……好痛……”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是沈清辞记忆中,属于战神泠音坚毅外壳下极少流露的脆弱,属于白茯苓如今冷硬面具下早已被深深掩埋的柔软,“清辞……我好痛……救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沈清辞的神魂。
她喊痛。她在向他求救。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刻,潜意识里依赖的,依然是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丝毫的欣慰或满足,而是灭顶般的痛苦与自我憎恶!是他当年的犹豫、权衡、所谓的责任与大局,一步步将她推开,推向魔域,推向路无涯,推向今日这万劫不复的险境!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承受她这份濒死时的依赖?!
“对不起……对不起,茯苓……”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冰蓝色的神力失控般波动,几乎要伤及自身,“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有事……求你……”
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那些束缚他的责任与枷锁,痛恨自己曾经的懦弱与妥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宁可抛弃这所谓的神主尊位,宁可背负所有骂名,也要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旁边的药神们见此情景,皆是心下骇然,却也更加拼尽全力。他们从未见过主上如此失态,如此……脆弱。
偏殿门口,苏见夏抱着再次醒来、小声抽泣的沈砚翎,透过结界与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里面的情景,听到那细微却清晰的痛苦呻吟和沈清辞破碎的回应。她紧紧咬住下唇,泪水无声滑落。她为茯苓的伤势揪心欲裂,也为这迟来的、在生死关头才彻底暴露的深情与悔恨感到无比的悲哀与讽刺。
小砚翎似乎也感应到娘亲的痛苦,冰蓝色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小嘴扁着,却不敢大声哭,只是紧紧抓着苏见夏的衣襟,小声重复:“娘亲痛痛……爹爹救娘亲……”
就在这时,一名治疗神官忽然惊声道:“不好!毒素加速蔓延了!魔后殿下的心脉护盾在减弱!”
沈清辞猛地抬头,眼中血色更浓,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用九转还魂丹!用我的神血!必须稳住!”
他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腕脉,蕴含着浩瀚神力与生命精华的金色神血汩汩涌出,被他小心引导着,混合着药神们递上的仙界至宝丹药之力,一同渡入白茯苓体内。
然而,那凤凰毒焰太过刁钻霸道,又与白茯苓体内复杂的力量相互冲撞,情况依旧危急。
“清辞……冷……好冷……”白茯苓的呓语断续传来,身体开始发冷。
沈清辞立刻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和神力温暖她,声音低柔得近乎哀求:“不怕,茯苓,我抱着你,不冷了……很快就不痛了……”
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抱着即将消散的幻影,用力到骨节发白,却又轻柔得怕碰碎她。
整个偏殿笼罩在一种沉重而悲伤的氛围中。所有人都明白,魔后白茯苓能否撑过去,不仅关乎她个人生死,更关乎神魔两界是否会爆发全面战争,关乎三界未来格局。
而殿外,天际已然传来沉闷恐怖的雷鸣,那是魔尊路无涯挟带着毁天灭地怒意的威压,正在突破神界屏障,急速逼近!
栖梧宫上空,乌云压顶,电闪雷鸣,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降临。
沈清辞却恍若未闻,他只是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回应着她无意识的痛苦呼唤,冰封了万载的心,在这一刻,为她彻底碎裂,血流成河。
“我在,茯苓,我一直都在。”
“别怕,痛就抓紧我。”
“求你……为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