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绷紧到极限,弦鸣几近撕裂。
光幕上,陈云脸色青白,心神将溃。
远方,一道身影疾驰而至——陈升。
一声断喝,手中长枪指天。
那动作沉如山岳,狂乱的琴音里陡然注入一股磐石般的支撑。
台下,一位身着灰袍、困在金丹大圆满近五十年的散修,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
光幕上交织的画面与耳中琴音,狠狠撞进心底——
当年被同门背叛、独面兽潮的绝境,历历在目。
只是那时,没有人来。
观礼席上,李勇身躯一震,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黑虎峡,
耳边是同袍的嘶喊:“走!快走!”
地位云台传来陈宇渺远的声音,似在自语,又似倾诉:
“那一刻,我正困于心魔……那些过往,挣不脱,逃不掉。”
广场上空气光扭曲,层层叠叠的幻象浮现半空,
琴音随之变得迷离凄婉,充满自我怀疑。
人位云台,陈升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沉稳,清晰,带着一股破开迷雾的力道:
“我曾以为自己的道心足够坚毅。
直到那一刻才明白,所谓极限,不过是未到绝处。”
“锵——!”
一声裂帛般的震响!
一道凝练如实的银色光柱随琴音冲天而起,瞬间刺穿所有迷障幻影,将它们涤荡一空。
紧接着,一缕温暖而坚定的旋律如破云阳光,缓缓渗入,驱散了弥漫的寒意。
随着三人的讲述,光幕上的画面不再局限于灵境中的战斗,
开始穿插来自神州各地、其他修士于类似绝境中挣扎或获救的真实碎片——
有人孤身面对深渊,有人绝处逢生伸来援手,有人于黑暗中独自点亮微光。
琴音剧烈冲突,攀升顶点,却并未停留、宣泄。
就在那爆裂的巅峰,音调猛地一沉。
所有尖锐狂乱之声骤然收束,只余下一个极低、极沉、持续震颤的长音:
“嗡————”
第三段,“登仙”,自此而始。
绵长的余音,仿佛将之前所有破阵的狂暴能量尽数吸纳、沉淀、转化。
三座云台上,三人的话语也随之转变,
从濒临崩溃的绝境,转为破而后立的心境蜕变与道悟。
声音平缓,却字字蕴藏着新生般的希望与力量。
琴音变得庄严、缓慢、凝练。
饱满如金石的“撮”音,沉稳如洪钟的“大间勾”接连响起,古老而神圣。
光幕上的画面化为一道道象征性的意象:
破碎的城墙自行弥合焕新,干涸的河床迎来春雨,雷击过的焦木悄然抽出嫩绿新芽……
阵法光芒流转,如织锦般自行修复完善。
空中凝结出带着纯净灵气的光点,悄然飘落。
广场边缘,真有灵草嫩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寸许。
台下,那灰袍散修呼吸渐渐平缓,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
浑浊的眼中亮起一点微弱却真切的光芒。
他识海里,那道因背叛而深植数十年的心魔裂痕,竟开始缓缓弥合。
一股久违的、源于道基深处的坚实力量,悄然涌动。
而此刻,主宾高台上的几位大能,面色微凝。
韩平与青云子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
陈飞那小子搞啥?三个小辈的讲法,竟有如此效果?
另一侧,月临风的气息骤然剧烈波动,青衫无风自动,猎猎鼓荡。
连胜十九场积累的锋锐之气,被这“登仙”琴音一激,
体内那道坚固的桎梏轰然震动,几欲碎裂。
他想起了月无涯的嘱咐——“待琴声落,便是你破境之时”。
可此刻,琴未止,道机已如洪流喷薄,再也压制不住。
他望向高台方向,低声自语,苦涩中带着决然:
“陈府主,叔祖,对不住了。”
言罢,长剑自行归鞘。
他身形化作一道清冷月华,毫不犹豫地直射渡劫台!
“那是——月临风……他竟然当场破境?!”
惊呼声四起,无数道骇然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月华而去。
中央高台上,琴声越来越慢,越来越简。
最终,化为寥寥数个间隔悠远、清澈温润的泛音,袅袅散入空中,余韵不绝。
秦无弦双手轻轻离弦,闭目调息,周身气韵圆融通透。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道韵波动,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直透天地法则深处。
广场上空,天穹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铅灰色的厚重云气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低低压下,
云层之中电蛇流窜,闷雷隆隆滚动,毁灭性的气息开始凝聚。
“劫云!是劫云!秦教习也要突破!”
惊呼再起,所有目光瞬间从天边收回,震惊地望向中央高台。
秦无弦缓缓睁开双眼,抬头望向那正在成形的劫云,脸上露出一抹坦然而欣悦的笑意。
他朗声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此曲——《破阵登仙引》!琴心既动,天心亦感……这劫,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他已长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天雷峰方向。
几乎就在他动身的同一刹那,
天雷峰顶,一道水桶粗细、炽烈无比的赤金雷霆,撕裂长空,轰然劈落!
宾客席中,数十位滞留于金丹大圆满多年的修士,此刻皆是神色剧震,道心激荡。
有人闭目,泪流满面;
有人身躯微颤,气息起伏不定;
有人眼底熄灭已久的光芒,再度燃起。
其中积累早已足够者,已然清晰捕捉到了那突破的契机;
其余人等,也觉心魔松动,道心前所未有地澄澈明净。
许久,才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此曲,此法,此阵……闻此一道,道途无憾矣。”
云台之上,陈升、陈云、陈宇三人缓缓收势,
彼此相视,眼中却闪过一丝讶异。
这份讶异,同样落入几位大能的眼中。
主宾高台,炽焰真人看向身旁的韩平,慨然叹道:
“好一曲《破阵登仙引》……
曲、法、阵、意,交融至此,浑然天成。
此番传道,当属空前。”
韩平抚须而笑,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般扫向身侧的青云子。
青云子脸色微苦,捋了捋长须,转过头,视线直直投向陈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