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山的长老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火药味。
大长老林树荣拄着龙头拐杖,气得花白的胡子都在抖,他重重一跺拐杖,青石地面裂开细纹:
“这成何体统!”
满殿长老皆垂首,没人敢接话。林树荣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狐娘紫身为玉仙山掌门人,竟为了一个死人的爱情执迷不悟,把整个山头搞得乌烟瘴气!传我令,立刻把她捉回来,废了她的修为,另择贤能!”
右侧一位白须长老轻咳一声,拱手道:
“大长老息怒。狐娘紫虽行事偏颇,却也没伤及根本,这些年把玉仙山治理得井井有条,怎么说也没有多大过错,暂且不能轻举妄动啊。”
“哼,妇人之仁!”
林树荣冷笑,
“我早就说过,女人不可信!她当年在璟生面前立过誓,今世绝不再管那个醒不过来的苏少华,如今却言而无信,我们若不严惩,玉仙山的规矩岂不成了摆设?”
另一位身着绿袍的长老叹了口气:
“可她也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啊。当年璟生以命相胁,她才不得已应下承诺,心里的苦,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树荣眉头拧成疙瘩,满脸不解:
“我真不明白,一个早已冰冷的男子,怎么就那么令她着迷?值得她赌上整个玉仙山?”
绿袍长老望着殿外飘落的花瓣,眼神悠远:
“感情这东西,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记忆一旦牵扯,便如藤蔓缠心,哪里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它不知从何而生,却能顺着血脉蔓延,直到刻进骨里。”
“诗句再美,也掩不住她的糊涂!”
林树荣猛地一拍案几,
“狐娘紫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天生就该统领玉仙山,可惜啊,是个女子!”
他语气里满是惋惜,又带着几分偏见,
“女子最是感情用事,偏偏她心里又藏着这么个虐缘,如今为了个死人疯魔至此,迟早是个祸患!”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檀香依旧缭绕,可每个长老心里都清楚——大长老的话虽刻薄,却也点出了症结。一边是玉仙山的规矩与未来,一边是狐娘紫深埋骨髓的爱恋,这场拉锯,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而此刻被议论的主角,正抱着苏少华的尸体坐在花海中,对殿内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
她指尖轻抚过爱人冰冷的脸颊,轻声呢喃:
“他们不懂,你也别怪他们……”
宫殿里的花瓣还在悠悠旋转,狐娘紫指尖凝着从绿儿那里抽来的仙气,小心翼翼地往苏少华唇间送。淡金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层柔光。
“喂!”被捆在一旁的绿儿看得直皱眉,挣扎着喊道,“我是免费的灵力储备吗?你用我的仙气问过我没有?起码也得打声招呼吧!”
狐娘紫压根没理她,眼神痴迷地看着苏少华的脸,俯身就要贴上他的唇,想把最后一丝仙气渡过去。
“狐娘紫!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还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殿外走进来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正是大长老林树荣。可他话音刚落,周身突然泛起青光,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白发变成墨色,佝偻的身躯挺拔起来,不过片刻就化作个身着青袍的青年帅哥,剑眉星目,气质沉稳,哪还有半分老态?
狐娘紫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起心肠:
“大长老?我看他灵气一直在减弱,再不想办法,就真的……真的留不住了,我不得不救他。”
林树荣走到玉榻边,看着毫无生气的苏少华,语气沉痛:
“他已经不在了,狐娘紫,你醒醒!”
“不!你看清楚!”
狐娘紫指着苏少华的脸,声音带着哭腔,“他是少华啊!他和从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个会在集市上摘我面纱的样子!少华,少华……”她又转头轻唤,像是在等他回应。
林树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无奈:
“别再执迷不悟了。就算他当年的模样刻在你心里,可他早就不是活人了。”
“他会醒的!”
狐娘紫倔强地摇头,“刚才他醒过来了,还跟我说了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不过是你执念太深产生的幻觉!”
林树荣提高了声音,“这些小事与玉仙山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身为掌门人,怎能如此糊涂?”
“对我来说,他不是小事!”
狐娘紫护住苏少华的尸体,像只护崽的母兽,“如果他能醒过来,我就一直在他身边等,等多久都愿意!”
林树荣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气又疼:
“那么多年了,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偏要给他续命,简直是昏了头!这世间男子千千万,换一个重新开始,不是更快吗?”
“你根本不会明白!”
狐娘紫猛地抬头瞪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一个人,怎么会懂这种剜心的疼?”
林树荣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他看着狐娘紫绝美的侧脸,声音低沉得像藏着陈年旧事:
“我爱过。”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我爱过你,可你又是怎样对我的?”
狐娘紫愣住了,随即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的心早就被少华占满了,腾不出半分空间,去关爱其他人了。”
“那你还记得对璟生的承诺吗?”
林树荣追问,语气带着失望,“当年璟生为了护你,在长老会立下血誓,你也答应过他,此生不再跟这个男人纠缠,专心执掌玉仙山!”
狐娘紫的肩膀垮了下来,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哽咽:
“我记得……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
宫殿里的花瓣渐渐落定,绿儿在一旁听着,突然觉得被捆着的胳膊没那么疼了。
她看着那个为了爱情疯魔的狐娘紫,看着那个藏着深情的大长老,心里乱糟糟的——原来这玉仙山里,藏着这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狐娘紫像是没听见大长老的话,指尖依旧执着地往苏少华体内渡着法力,她自己的紫色妖气与绿儿的仙气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织成淡淡的光网,可她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连唇边的血色都淡了几分。
“你这又是何苦?”
林树荣站在一旁,看着她日渐虚弱的模样,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你这样消耗自己的修为,简直是在挖空自己!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天赋异禀、妖气取之不尽的狐妖吗?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法力耗尽,先一步老去,甚至……慢慢消失在这天地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少华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沉了几分:
“你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让他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不……”
狐娘紫的声音颤抖着,指尖却没停,“我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那你是想陪着他一起慢慢消失?”
林树荣追问,眼神锐利如刀,“让玉仙山群龙无首,让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得逞?”
“不不不……”
狐娘紫猛地摇头,眼泪混着法力波动滚落,砸在苏少华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只是想让他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身为玉仙山的掌门人,肩上扛着整个山头的使命,绝不能这么自私!”
林树荣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这样做对你、对苏少华、对玉仙山,都没有半点好处!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行不行?”
狐娘紫看着苏少华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自己渐渐透明的指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些深埋心底的执念,在大长老的质问下,像被戳破的泡泡,一点点泄了气。
林树荣看着她动摇的模样,终究是软了语气:
“别再执迷不悟了。”
话音落,他周身泛起青光,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然后离开了,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叹息在殿内回荡。
宫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花瓣飘落的轻响。
狐娘紫呆坐了许久,终于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苍白无力的指尖,又看了看苏少华,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悲凉。
她转过头,看向还被捆着的绿儿,眼底的疯狂褪去,只剩下疲惫和歉意。她抬手一挥,捆着绿儿的紫色藤蔓“唰”地散开,落在地上化作点点光尘。
“苦了你了。”
狐娘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绿儿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看着她瞬间憔悴了好几分的模样,心里那点怨气突然就没了。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挑眉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打算就这么耗下去?”
狐娘紫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俯下身,轻轻为苏少华理了理衣襟,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落寞的侧脸上,竟比满殿的花海还要让人心头发酸。
有些爱,一旦扎了根,就算知道是错,也难回头啊。
绿儿心里叹着气,决定还是先不打扰她——或许,让她自己想明白,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