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叶家演武场。
巨大的青石广场上，人声鼎沸。今日是叶家一年一度的资质测评之日，对于这个修仙家族而言，这无疑是头等大事。族中所有年轻子弟，无论嫡系旁支，皆需到场，于那方丈高的“测灵石”前一试深浅，定下未来一年资源的分配。
高台之上，端坐着叶家诸位长老，神色肃穆。台下，少年少女们或紧张，或兴奋，或倨傲，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灵石上。
“叶兰，炼气期三层，中级！赐培元丹三瓶，灵石五十！”
“叶峰，炼气期四层，高级！赐凝气丹两瓶，灵石一百，可入藏经阁二层挑选功法一门！”
……
主持测评的三长老声音洪亮，每念出一个名字和成绩，便引起一阵或羡慕或惊叹的骚动。成绩优异者，昂首挺胸，满面红光；成绩平平者，则暗自握拳，决心来年再战。
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的少年静静站立着。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平静。他便是叶尘，叶家分支弟子。
“下一个，叶尘！”
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时，原本喧闹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少年身上。这些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有居高临下的怜悯，也有纯粹的看好戏的戏谑。
叶尘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些目光，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了测灵石前。
他缓缓伸出手掌，按在了冰凉光滑的石面上。
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气流，被他努力催动，注入测灵石。
一秒，两秒，三秒……
测灵石表面，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勉强浮现出几近于无的纹路。
主持测评的三长老皱了皱眉，看着灵石上显示的结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朗声道：“叶尘，炼气期一层，低级！”
“哗——”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结果被正式宣布时，场下还是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和议论。
“果然还是炼气期一层！我就知道！”
“啧啧，三年了，整整三年毫无寸进，这资质也是‘难得’！”
“听说他当年刚入门时，也曾被寄予厚望，没想到……”
“哼，分支就是分支，能出什么天才？血脉摆在那里！”
“真是丢尽了我们叶家的脸面！”
刺耳的话语如同钢针，一根根扎进叶尘的耳中。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苦涩与屈辱。
炼气期一层，低级。这个评价，如同一个烙印，将他牢牢钉在了叶家年轻一代最底层的位置。
他记得，五年前初入道途，他也曾意气风发，感应灵气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嫡系子弟。然而，好景不长，当他尝试引气入体，冲击更高层次时，却发现自身的经脉异于常人地细弱闭塞。天地灵气涌入体内，十成中有九成九都会自行逸散，根本无法有效留存、凝练。
这种诡异的体质，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无数个日夜的苦修，换来的只是微乎其微的进展。丹药服下，药力也大半流失。他成了众人眼中的“废柴”，从曾经的小小期望，沦为了如今的笑柄。
“尘哥……”人群角落，一个胖乎乎的少年看着叶尘孤寂的背影，脸上满是担忧，他是叶尘在族中少有的朋友，王大胖。
叶尘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面无表情地走下测试台，仿佛那些嘲讽与他无关。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然而，今天的屈辱，并未结束。
就在他即将走回人群时，一个清脆却带着冰冷意味的女声，清晰地响彻整个演武场。
“叶尘。”
叶尘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只见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在一众拥簇下越众而出。少女容貌姣好，柳眉杏目，只是此刻那双眸子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与决绝。
柳青青，叶尘的未婚妻。当然，这是曾经的身份。
柳家与叶家世代交好，两人自幼便定下婚约。那时的叶尘，虽出身分支，却展露了一丝潜力，柳家自然也乐得投资。但自从叶尘修为停滞不前，沦为“废柴”之后，柳家的态度便急转直下，柳青青本人，也对叶尘愈发冷淡疏远。
叶尘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平静地看着柳青青，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柳青青走到叶尘面前三丈处站定，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似乎很满意自己成为焦点。她抬起下巴，声音清晰地如同玉珠落盘，却字字如刀：
“叶尘，今日借此机会，我柳青青正式向你，以及叶家诸位长老声明。”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柳青青，与你叶尘的婚约，自此作废！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轰！
此言一出，整个演武场彻底炸开了锅！
当众退婚！
这在极其看重颜面的修仙家族中，无疑是极大的羞辱。这不仅是打叶尘的脸，更是将叶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高台上的诸位长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大长老更是猛地一拍座椅扶手，怒喝道：“柳青青！你放肆！婚约乃两家长辈所定，岂容你一个小辈说退就退！”
柳青青似乎早有准备，面对大长老的怒火，她并未退缩，反而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年的定亲信物。她将玉佩随手掷于叶尘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大长老息怒。”柳青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定亲，是看中叶尘潜力。可如今，他修为停滞，沦为……废人一个。我柳青青的未来道侣，岂能是一个终生无望筑基的庸才？”
她目光转向叶尘，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决然：“叶尘，并非我柳青青势利，而是仙路漫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配不上我。”
“配不上我！”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叶尘脑海中炸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混合着愤怒、不甘、苦涩，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柳青青，盯着那张曾经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俏脸。他看着地上那碎裂的玉佩，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被践踏的尊严。
周围的目光，如同无数把利剑，刺得他体无完肤。嘲笑、鄙夷、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紧紧缠绕。
就在这时，柳青青身旁，一个身着华贵锦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轻笑一声，上前一步，与柳青青并肩而立。他目光扫过叶尘，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屑。
“青青说得不错。”青年男子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良禽择木而栖。青青已答应与我交往，不日便将随我前往紫阳宗修行。叶尘，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与青青，早已是云泥之别。”
这青年名为赵峰，乃是青云城三大家族之一，赵家的嫡系少爷，本身天赋不俗，更是早已拜入附近最大的宗门——紫阳宗门下。他的出现，无疑是为柳青青的退婚行为，加上了一块最重的砝码。
紫阳宗！众人闻言，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柳青青敢如此决绝，原来是攀上了更高的枝头！
叶家众长老脸色铁青，但面对紫阳宗这块招牌，一时间竟无人再出声斥责。实力为尊，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叶尘看着并肩而立的柳青青和赵峰，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看着周围族人那或同情或漠然或嘲讽的目光。
胸中那积压了数年的郁气、不甘、愤怒，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压抑与隐忍！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平静的眼眸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那目光，锐利如剑，冰冷如霜，竟让离他最近的柳青青和赵峰心中莫名一寒。
“呵……呵呵……”叶尘低笑起来，笑声由低到高，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自嘲，最终化为一声响彻全场的怒吼：
“好一个云泥之别！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一步踏出，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雪中青松，任凭风吹雨打，亦不弯折。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柳青青和赵峰，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柳青青，今日之辱，我叶尘，铭记于心！”
“你且看着！莫欺少年穷！”
“三年！只需三年！我叶尘必亲上紫阳宗，与你一战！届时，我会让你，让你们所有人知道，今日你们的选择，是何等的可笑与愚蠢！”
“莫欺少年穷！”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回荡。那少年单薄的身躯里，此刻竟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与决绝！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叶尘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住了。他们看着场中那个衣衫朴素，却傲骨铮铮的少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柳青青和赵峰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们没想到，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废物的少年，竟敢当众发出如此誓言。
“狂妄！”赵峰最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就凭你这炼气一层的废物，也配与我紫阳宗为敌？三年？给你三十年也是枉然！”
柳青青也恢复了高傲，不屑道：“叶尘，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三年后，我在紫阳宗等你，只怕你连山门都进不来！”
叶尘不再理会他们，他甚至没有去看高台上神色复杂的长老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玉佩，然后毅然转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演武场。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孤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倔强与决绝。
今日之辱，刻骨铭心。
仙路崎岖，前路茫茫。
但他叶尘，绝不认命！
……
夜色如墨，笼罩着叶家后山。
冰冷的山风吹拂着，带着刺骨的寒意。一道孤独的身影，正沿着崎岖的山路，发疯般地向上狂奔。
正是叶尘。
白天的屈辱，如同梦魇，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柳青青那冰冷的话语，赵峰那不屑的眼神，族人们那嘲讽的嘴脸……一切的一切，都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啊——！”
他跑到山顶一处悬崖边，对着下方幽深的山谷，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我叶尘天生便是如此废物体质？！”
“我不甘心！我不服！”
“贼老天！你为何如此待我？！”
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拳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内心的痛苦，早已超越了肉体。
三年之约？说得轻巧。拿什么去实现？凭这炼气期一层的修为？凭这该死的细弱经脉？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颓然坐倒在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望着漫天繁星，眼神空洞。或许，他们说得对，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只能是个废物了……
就在这时，脚下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头被他蹭落。他本就心神激荡，猝不及防之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竟直接朝着悬崖下方跌落！
“不好！”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叶尘心中一惊，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胡乱抓挠。幸好悬崖并非完全垂直，生长着一些藤蔓和灌木。在下坠了约十几丈后，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上，剧痛传来，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他挣扎着爬起身，发现自己竟落入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入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非意外跌落，绝难发现。
“这里是……”叶尘忍着浑身酸痛，拨开藤蔓，向内望去。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隐隐有阴冷的风从中吹出。
犹豫片刻，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反正已是绝境，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深吸一口气，摸索着岩壁，一步步向洞内走去。
山洞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具盘膝而坐的枯骨。岁月流逝，骨骸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保持着修炼的姿势。骨骸身旁，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辨不清原貌的物品。
叶尘心中凛然，这莫非是某位前辈坐化之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枯骨的手指上。那里，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戒指呈暗灰色，布满了锈迹和污垢，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不知为何，叶尘的目光一接触到这枚戒指，心中便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他走上前，对着枯骨恭敬地行了三礼。
“前辈在上，晚辈叶尘，意外坠崖至此，打扰前辈安眠，实属无奈。若前辈在天有灵，请恕晚辈冒犯。”
礼毕，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枚古戒。
戒指入手，一片冰凉，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叶尘有些失望，但还是尝试着，如同那些志怪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将一滴鲜血滴落在了戒指之上。
鲜血触及戒面，异变陡生！
那暗灰色的戒指，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股古老、苍茫、浩瀚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
叶尘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神识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拉扯，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
这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空间中央，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破碎陆地，山川河流的残骸漂浮其中，星辰碎片如同尘埃般弥漫。一副末日之后，万物崩坏的景象。
而在叶尘神识的正前方，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石碑静静矗立。石碑之上，刻满了无数他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只看一眼，就让他头晕目眩。
但最吸引他的，是石碑顶端，那几个散发着混沌气息，仿佛由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的巨大字符——
《九转混沌诀》！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