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的办法虽然有些针对,但确实很实际,能直接触及企业的运营痛处。
有时候,对付这些体系庞杂、擅长法律规避的大企业,常规的治安处罚未必能伤其筋骨,但这种来自多个监管部门的、合规层面的“重点关照”,却能让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到麻烦和压力,从而不得不正视问题,调整态度。
“陈队说得有道理。”
胡锐掐灭烟头,“先按局长的指示把正式程序走完,把我们的态度亮明。如果康帅傅还是不识趣……那这些‘配合检查’,就该提上日程了。云海的市场环境,不能由着他们乱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徐峰、猴子、王超、头上还缠着纱布的郑永鑫,以及刚处理完伤口、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力哥,都聚在这里。
没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躁动和亟待发泄的怒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门口,等待着那个能决定下一步行动方向的人。
门被推开,林向东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协调会是顺利还是谈崩了。
只见林向东脱下外套,随手挂在椅背上,在主位坐下。
“东哥,怎么样?” 性子最急的猴子第一个开口,“那帮康帅傅的孙子认不认账?胡队那边怎么说?”
徐峰等人也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灼灼。他们憋着一肚子火,广平路的血不能白流,受伤的兄弟不能白挨打。
在他们看来,东升如今势头正猛,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任何挑战,哪怕是康帅傅这样的全国性巨头,也必须迎头击垮,绝不能示弱,否则刚刚打下的气势和人心就可能溃散。
如果官方协调不能给出满意交代,那他们不介意用更直接的方式“打回去”。
林向东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每个人脸上那份不甘、愤怒、乃至跃跃欲试的战意尽收眼底。他理解这种情绪,团队的血性需要保持,但更需要引导。
他没有直接回答猴子的问题,而是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协调会,康帅傅那个姓高的负责人,打了一手好太极。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是员工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猴子冷声说道,“我就知道这帮孙子会来这一套!东哥,那我们还等什么?他们不是耍无赖吗?咱们就……”
林向东抬手,制止了猴子后面的话。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
“急什么。”
林向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掌控力,“打架,是最低级、成本也最高的解决问题方式。广平路那一架,是为了立威,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东升的人不能随便动。但立威之后,就不能只靠拳头了,尤其是官方还盯着呢。”
他看着众人疑惑中夹杂着不服的眼神,继续说道:
“康帅傅自以为是大企业,背景硬,规矩多,可以跟我们玩文字游戏,玩责任切割。他们觉得,只要咬死是‘员工个人行为’,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官方也最多罚几个小喽啰。”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嘲弄:“可是他们忘了,或者说,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已经不懂得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县官不如现管。 在云海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们那条过江龙,再猛,也得盘着!强龙,有时候是真压不过地头蛇的。”
猴子、徐峰等人听到这话,眼中的怒火稍歇,换上了思索的神色。
林向东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确信无疑的预言:“所以,先等等吧。把拳头收回来。即便我们东升现在不动手,也会有人,看他们不顺眼,会去‘收拾’他们。有些规矩,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刻在这片土地上的。他们不懂,自然有人教他们懂。”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立刻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官方,或者说云海本地掌控秩序的力量,不会任由康帅傅如此嚣张跋扈、破坏规则后还能全身而退。
胡锐的态度,乃至胡锐背后代表的力量,绝不会仅仅满足于一次形式主义的协调会。
“向东,你是说……” 徐峰若有所思。
林向东点了点头,没再深入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说:
“让子弹飞一会儿吧。很快就会有动静了。在这之前,安抚好受伤的兄弟,该治伤治伤,该补偿补偿。市场那边的铺货,正常推进,但方式……可以更‘文明’一点。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东升是讲道理的,是被迫反击的,而现在,我们在等待一个‘公道’。”
……
林向东的预料很快变成了现实。
就在协调会后不到三天,一场针对康帅傅在云海业务的、多部门联合的“合规性风暴”悄然掀起。
消防部门首先出动,以“全市消防安全大检查”为名,突击检查了康帅傅位于城郊的集中仓储物流中心,以及几个主要分销商的仓库。检查异常严格,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结果不容乐观:消防通道被大量囤积的货品临时占用、部分灭火器压力不足或即将过期、仓库内电线私拉乱接现象存在、货物堆垛间距不符合最高标准……
一纸纸《责令限期整改通知书》和数额不菲的罚单,接连送达。
工商部门紧随其后,对康帅傅在各大商超、便利店的促销广告、产品陈列、价格标签等进行“市场秩序巡查”。
一些以往睁只眼闭只眼的“小问题”被放大:促销广告中“最大优惠”等用语是否涉嫌绝对化?捆绑销售是否侵犯消费者选择权?部分终端的价格标签与系统记录不符……
虽然够不上重罚,但接连不断的“约谈”、“提醒”和“要求说明”,让康帅傅的基层业务员和渠道经理疲于奔命,正常业务受到严重干扰。
税务部门也“适时”加强了对康帅傅相关经销商、以及部分与康帅傅有大额往来的物流公司的“纳税辅导与核查”。
发票开具的规范性、成本抵扣的凭证、往来账目的清晰度……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审视,流程变得冗长而充满不确定性。
这一切行动,都在法律法规的框架之内,程序合规,理由充分。
你挑不出任何毛病,但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套绵密而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康帅傅在云海的业务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