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城,通天塔顶层的“万象议事厅”。
这座由远古炼器大宗师锻造的议事厅,此刻正承载着此方世界有史以来最沉重的一次会议。
穹顶之上,星辰阵图缓缓流转,投射出幽蓝的光晕,映照在长桌两侧那些平日跺跺脚便能震动一方天地的大能脸上。
青岚宗天枢真人、玉霞峰主颜如玉、万兽谷赤焰狮王、魔族大将炎屠、幽冥地府孟婆使者、三界城主事洛璃,以及各大小势力的代表,共计二十七人,围坐在由整块“镇魂玄玉”雕琢而成的环形长桌旁。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捏出水来,只有微弱的灵力光芒在每个人身周不安地明灭。
长桌主位,郝仁站立着。他换下了平日那身略显随意的青衫,穿上了一袭纹有暗金混沌云纹的黑色劲装,腰间悬着青岚令与混沌唢呐。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是昨日强行维持搜魂通道留下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在深潭底部燃烧的星辰。
“诸位。”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议事厅内凝重的空气,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力量,压下了所有细微的杂音。
“昨日搜魂玄微,所得情报已由孟婆使者以魂印秘法,共享给在座每一位。”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凝重、或惊怒、或压抑着恐惧的脸。
“敌人是谁,想做什么,何时动手,在何处动手——我们已一览无余。”
他抬起右手,混沌灵力涌出,在长桌中央的虚空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光图。 暗红星辰与伴星排成直线,标注着“百日”;巨大的黑色涡旋“归墟之眼”;被抽取的生灵魂魄与地脉光流;最后,是那尊从星空裂缝中探出半身、散发着毁灭威压的“影将”!
即便已通过魂印感知,当这画面被郝仁以自身灵力如此具象地呈现出来时,依旧让几位修为稍弱的代表呼吸一窒,面色发白。
“净世之影,或者说,它派出的先锋‘影将’,将在百日之后,三界星黯天象形成之刻,于世界缝隙‘归墟之眼’,发动最终仪式。”郝仁的声音如同冰碴,一字一句砸在众人心头,“仪式需要献祭亿万生灵的情绪与记忆精粹,并强行抽离、吞噬我们这个世界的地脉核心。成功,则此界存在本源将被啃食殆尽,万物归虚,轮回断绝。”
死寂。
即使是早已浴血沙场多年的赤焰狮王,握着座椅扶手的利爪也不自觉地将玄玉抠出了深深的痕迹。炎屠眼中地狱火疯狂跳跃,却烧不掉那眼底深处的一丝骇然。洛璃指尖冰凉,她比谁都清楚,三界城正是建立在一处关键的地脉节点之上。
“我们只有一百天。”
郝仁打破了沉默,他收回了灵力光图,双手按在冰冷的玄玉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一百天,要么等死,要么——拼出一条活路!”
“拼了!”
赤焰狮王第一个低吼出声,他猛地站起,魁梧的身躯像是一座要喷发的火山。
“老子早就看那些装神弄鬼的影子不顺眼了!一百天?够老子把万兽谷儿郎的獠牙磨得更利!妖皇陛下虽未亲至,但令已传到:万兽谷所属,全力参战,开放三处祖地秘库,资源任取!另,妖皇亲卫‘裂天部’三百精锐,三日内抵达三界城,听候调遣!”
豪迈的宣言带着血腥气,瞬间冲淡了些许压抑。
炎屠也随之起身,周身魔焰升腾,将座椅都灼烧得滋滋作响:“深渊的战士,从不畏惧湮灭!魔王有令:遣‘炼狱炎魔军’一千,‘噬魂魔蝠’五百,随本将参战!深渊第七、第九熔岩库,开放兑换!”他看向郝仁,咧嘴露出森白利齿,“兄弟,你说怎么打,咱就怎么打!魔族儿郎,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切都烧成灰,管他是影子还是什么鬼东西!”
两大强力种族的明确表态,如同给略显摇摆的联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孟婆使者依旧笼罩在黑袍中,声音幽邃平静:“地府承诺不变。‘安魂屏障’核心阵法图已由使者携带,可协助加固三界城及主要疏散区域魂魄防御,抵御‘存在剥离’之力的直接侵蚀。忘川支流将在此界特定节点显化,必要时可接引濒危生灵魂魄暂避。此外,地府将派遣‘幽冥巡游使’十名,协助侦查、反渗透,并提供关于‘归墟之眼’空间结构的历史勘查记录。”
这承诺比资源军队更显珍贵,直指对抗寂灭最核心的魂魄层面。
洛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众人行了一礼:“三界城,愿倾尽所有。所有库存灵石、丹药、符箓、阵材,即刻起纳入联盟战时配给体系。城内三百六十处公共防御大阵、十七条紧急疏散通道已全部检修完毕。同时,启动‘薪火计划’,开始有序组织老弱妇孺及低阶修士,向后方十七处预先勘定的次级庇护所疏散。三界城,将与联盟共存亡!”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主事者特有的精干与决绝。
天枢真人抚须颔首,声如金玉交鸣:“青岚宗,责无旁贷。除镇守山门必要力量外,所有元婴期长老、金丹期真传、内门精锐弟子,即日起分批开赴三界城。宗门千年积藏,开放七成。另,老夫已传讯交好人族各宗,虽不能强求人人参战,但求物资、情报之援。”
颜如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一缕青丝,眼波流转间却锐利如刀:“玉霞峰上下,连同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新立的‘混沌一脉’,自当全力以赴。郝仁,”她看向主位的徒弟,声音难得地肃然,“你的神域,是此战关键。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为师和玉霞峰,是你永远的后盾。”
郝仁心中暖流涌过,他重重点头,然后环视全场。
“好!”他沉声道,“既然诸位心意已决,那我便以联盟总指挥之名,下达百日备战总动员令!”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主场建设,神域为基!由我亲自负责,联合地府使者、三界城阵法师、各宗炼器及阵法大师,不惜代价,在百日之内,将‘乐子神域’从现在的广场原型,扩展至覆盖整个三界城核心区,并尝试与地下灵脉初步融合!神域,将是我们对抗‘寂灭领域’的唯一堡垒,是放大我们情绪之力、对抗存在剥离的放大器!此任务,优先级最高!”
“第二,联军整编,厉兵秣马!由赤焰狮王、炎屠将军总领,天枢宗主、各势力军事代表协同,即刻开始组建‘抗寂灭联合军团’。打破种族、宗门界限,按功法特性、作战特点混编。进行针对性高强度训练,尤其是对抗‘存在稀释者’、在情绪被压制环境下的联合作战。务必在八十日内,形成基本战斗力!”
“第三,民众疏散,保全火种!由洛璃主管总负责,各势力后勤人员协助,加速推进‘薪火计划’。疏散务必有序、安全,确保通道畅通,庇护所物资充足。同时,在神域覆盖区和主要据点,组织民众进行基础的情绪共鸣演练,他们散发的每一缕微弱的希望、恐惧、愤怒,都可能是神域未来的力量来源!”
“第四,主动出击,扰乱敌后!组建一支由最顶尖隐匿、侦查、破坏高手组成的‘破影小队’,尝试渗透‘归墟之眼’区域,侦查敌方仪式准备进度,伺机进行干扰、破坏,哪怕只是延缓其进度一天,也为我们多争取一天时间!此任务,自愿报名,九死一生。”
四条命令,清晰明确,涵盖了防御、进攻、后勤、奇袭所有方面。
“诸位,可听明白了?”郝仁目光灼灼。
“领命!”赤焰狮王与炎屠同时抱拳,声震屋瓦。
“谨遵总指挥令!”洛璃与天枢真人肃然应诺。
孟婆使者微微颔首。
颜如玉唇角勾起一抹绝美而危险的弧度:“有意思。”
其他势力代表也纷纷起身,郑重接令。这一刻,无论是人、妖、魔、鬼,无论过往有何恩怨龃龉,在面对世界存亡的阴影时,他们被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散会!即刻行动!”
郝仁大手一挥。
刹那间,整个三界城,乃至整个世界抗寂灭联盟的庞大机器,如同被上紧了发条,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轰然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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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扩展部分:会议后三界城全面运转的沸腾景象)
动员令下达的瞬间,无形的波纹以通天塔为中心,席卷了整个三界城。
首先是声音。
低沉而肃穆的钟鸣响彻九霄,不是一声,而是连绵不绝的九响——这是三界城最高级别的“战时警世钟”。 紧接着,遍布全城各处的传音法阵被同时激活,洛璃清晰而略带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简化版的敌情通报与动员号召,回荡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屋舍的上空。
“联盟总动员令已下!全体修士、民众请注意……”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城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扼住了喉咙。但下一秒,巨大的喧哗声如同海啸般爆发!
街市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戛然而止。摊主匆匆收起货物,脸色煞白地看向通天塔方向;行人们驻足,惊恐、茫然、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脸上交织。
但这种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从城东的军营区率先响起,那是青岚宗弟子在集结!他们或许脸上还带着稚嫩,但眼神已迅速被坚毅取代。在带队师兄师姐的厉喝声中,快速检查随身法器、补充丹药,然后以整齐的队列开赴指定演练场。
“吼——!”
城西专为妖族划定的营区,震天的兽吼此起彼伏。赤焰狮王带来的先锋妖族,以及后续抵达的各部妖兽,在各自头领的驱使下,开始进行最原始也最血腥的对抗演练。利爪撕开空气,獠牙碰撞出火星,浓烈的妖气与战意冲天而起,它们在用这种方式驱散对未知阴影的恐惧,将野性打磨成武器。
城北魔族驻地,则是另一番景象。没有喧哗,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和灼热。炎魔军士兵沉默地擦拭着燃烧的巨刃,调整着身上狰狞的魔甲;噬魂魔蝠无声无息地在阴影中穿梭,进行着侦查与反侦查的训练。浓烈的硫磺气息和黑暗魔力弥漫,仿佛一片移动的小型深渊。
空中,一道道流光频繁起落。那是各势力的传讯符、飞行法器,将一道道命令、一份份资源清单、一条条情报急速传递。三界城库存的大门彻底敞开,一车车闪烁着灵光的灵石、一箱箱贴着符箓的丹药、一卷卷古老的阵法图谱,被持着联盟手令的修士们有条不紊地运往各处。
城内最大的中心广场,此刻已被划为禁区。郝仁悬浮在半空,颜如玉、孟婆使者、数位阵法宗师围在他身边。地面已被挖开深邃的沟壑,复杂的阵纹以“万象情绪魔方”为核心,如同活物的脉络般向外急速蔓延。郝仁额头见汗,混沌灵力不计代价地倾泻而出,引导着不同属性的力量进行融合。他在与时间赛跑,要在这广场之下,构筑起神域最初也是最坚实的“根”。
更远一些的地方,疏散开始了。在手持阵旗的低阶修士引导下,拖家带口、携带细软的民众,形成一股股沉默的人流,沿着标记清晰的路线,向城外指定的传送阵或庇护所方向移动。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叹息、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女人低声的安慰交织在一起,透着悲壮,也透着求生欲催生出的秩序。洛璃的身影在各处关键节点闪现,冷静地指挥调度,处理着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
炼器坊、炼丹房、符箓工坊,灯火彻夜不熄。炉火熊熊,捶打声密集如雨点,丹香与符纸燃烧的独特气味混合在一起。每一位匠人都红了眼,他们在压榨自己的潜能,试图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前线的战友多打造一把利器,多炼制一颗保命的灵丹。
就连街头巷尾,都出现了变化。茶馆酒肆里,说书人不再讲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扯着嗓子讲述着上古抗击域外天魔的传说(虽然多半是编的),试图提振士气。一些低阶修士自发组织起来,在划定区域练习合击之术,或者交流着对付“虚影怪物”的心得(同样多半靠猜)。
紧张、忙碌、压抑、热血、悲壮……种种情绪如同无数溪流,在这座骤然绷紧的城市里流淌、碰撞、激荡。
而这些,最终都隐隐约约,汇向城市中心那片正在艰难生长的、微弱的粉金色光芒——那个被寄予了最终希望的“乐子神域”。
站在通天塔顶,俯瞰着这座沸腾而悲壮的城市,郝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能感受到,那名为“绝望”的冰冷阴影依旧高悬,但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气”,正在这片土地上升腾。那是求生的意志,是守护的责任,是不甘湮灭的反抗。
“一百天……”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枚从玄微处缴获的、一直沉寂的黑色水晶,突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郝仁瞳孔骤缩。
影侍……或者说“影将”那边,难道已经察觉到玄微魂灭,并且,对他们这紧锣密鼓的备战,有所反应了?
第32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