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胎息的光罩如同一个巨大的、缓慢搏动的暗红心脏，在遍布瓦砾与能量焦痕的地下室散发着沉重的脉动。李云霄躺在这片狼藉之中，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冰，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撕裂灵魂的剧痛和透支到极限的疲惫狠狠拽回。
“爹…爹…”
一个细微的、带着试探和某种奇异依赖感的奶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轻轻敲打着他濒临沉寂的意识。
李云霄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的是一双眼睛。不再是之前那混沌初开、吞噬万物的漩涡之眼，而是恢复了左眼血咒、右眼金光的异色双瞳。只是此刻，那血咒的暗红不再狰狞，如同凝固的岩浆，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金光的淡金更加柔和，如同初升朝阳的暖芒。婴儿小小的脸蛋几乎贴着他的鼻尖，粉嫩的小手正笨拙地、一下下拍着他冰冷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随着婴儿的拍打，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半青半红能量，夹杂着淡紫色的光点，如同温暖的溪流，持续不断地从婴儿掌心注入李云霄干涸的经脉。这股能量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滋养和修复之力，强行维系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生命之火。
“呃……”李云霄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哑气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脏腑，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尝试调动一丝神念内视，元婴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如同摔碎后勉强拼凑的瓷器，全靠婴儿注入的那股混沌能量流作为“粘合剂”勉强维持不散。经脉寸寸断裂，又被那股温和的能量缓慢地、如同植物生长般强行连接、续接。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越过婴儿担忧（？）的小脸，投向地下室中央那个巨大的青红光罩。光罩依旧存在，但光芒已经内敛了许多，如同凝固的琥珀，将那座裂开的青铜丹炉牢牢包裹其中。丹炉内，那道包裹着残缺印玺的青色灵光似乎也陷入了沉寂，只有极微弱的光芒在印玺被暗红诅咒物质填补的部分明灭不定，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邪异与古拙交织的气息。这融合了混沌诅咒的印玺……最终会成为什么？
“咿呀！”婴儿似乎察觉到李云霄的苏醒，小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纯粹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停止了拍打，小手指了指自己瘪下去的小肚子，又指了指光罩外透过巨大破口看到的、依旧在零星燃烧坠落的天空，奶声奶气地吐出两个字：
“饿……饭……”
饭？李云霄看着外面如同被流星雨反复犁过的废墟校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去哪里找饭？连重建指挥部临时搭建的修真食堂，恐怕都已被血魂舰队的残骸砸成了馅饼。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规律的地脉震动感传来。震动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有序的“脉动”感。来源，正是图书馆废墟方向。
随着这脉动，地下室裂口处，几缕极其稀薄的、淡紫色的能量流，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虫，飘飘荡荡地汇聚进来。它们并未涌向光罩内的丹炉，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在李云霄和婴儿上方盘旋了几圈，最后如同温顺的溪流，轻柔地汇入了婴儿张开的小嘴里。
婴儿满足地咂了咂嘴，小肚子似乎都微微鼓起了一丝。他左眼的血咒暗红和右眼的金光似乎都更加灵动了一分。
李云霄心中一动。是宇宙级wIFI基站！它虽然之前遭受重创，发出混乱的脉冲，但核心似乎并未彻底毁灭，此刻正在地底深处艰难地自我修复、调整，并本能地释放出微弱的“奶渍”能量。而这能量，似乎成了维系婴儿状态的……基本口粮？甚至……也能微弱地补充自己？
这诡异的共生关系……
“轰隆！”
一块燃烧着暗红色余烬的巨大骸骨舰船残骸，带着刺耳的呼啸，狠狠砸落在距离工棚废墟不足百米的地方，掀起漫天烟尘和炽热的气浪！大地剧烈震颤，刚刚有稳定迹象的地下室再次簌簌落下碎石。
婴儿被巨响吓得一哆嗦，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李云霄心中一紧。不行！必须离开这里！血魂舰队的残骸还在坠落，天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没死透的僵尸债主或者自动触发的讨债符咒？更可怕的是，全球超自然研究所（Goc）的“深渊之眼”已经锁定了他和婴儿！赵乾虽然被放逐到了未知异界，但他临死前肯定发出了警报！修真证监会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就是风暴眼！
离开！找一个暂时的安全点，恢复哪怕一丝力量！
他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每一次用力，都感觉身体像是要彻底散架，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汗水混合着血污，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
“爹…爹…”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李云霄的痛苦和决心，不再哭闹，反而伸出小手，用力抓住李云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衣襟，试图帮他站起来。那小小的身体里，竟然传递出一股微弱却坚定的“支撑”力量。
靠着婴儿这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支撑，以及体内那股混沌能量流的缓慢修复，李云霄如同一个生锈的机器人，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一个被碎石半掩的、还算完好的大号帆布工具包上——那是他之前用来装一些基础炼丹材料和零碎灵材的。
他一步一挪，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到工具包旁，将其拽了出来。里面只有几块低阶灵石（能量已近枯竭）、几瓶止血生肌的普通丹药、几本基础丹方玉简、还有……一台屏幕碎裂、沾满灰尘，但外壳还算完好的旧款笔记本电脑。
李云霄的目光在那台电脑上停顿了一瞬。这是他在旧货市场淘来的，本打算用来整理一些炼丹笔记。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学分！他现在最缺的，除了恢复伤势的力量，就是维持大学生身份、避免被开除的学分！修真经济学？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他毫不犹豫地将电脑塞进工具包，又艰难地将几块还能榨出点灵气的灵石和丹药揣进怀里。最后，他看向那个巨大的青红光罩。里面的丹炉和印玺无法移动，只能暂时留在这里。希望这光罩足够坚固。
“走……”李云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婴儿抱了起来。婴儿很轻，但此刻对于李云霄来说，却重如千钧。他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拄着一根从废墟里捡来的、还算趁手的扭曲钢筋（钢钎已彻底报废在之前的爆发中），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朝着地下室那个被掀开的破口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攀登刀山。破碎的经脉如同烧红的铁丝在体内搅动，元婴的裂痕传来阵阵眩晕。但他咬着牙，眼神如同荒漠中的孤狼，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意志。
走出破口，刺目的天光让他眯起了眼。随即，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已非熟悉的校园。
这是一片燃烧的、被异界骸骨和金属残骸覆盖的末日焦土。
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脊椎的舰船龙骨斜插在倒塌的教学楼废墟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暗红色魂火。
扭曲的、布满锈迹和符文的巨大炮管砸穿了操场，将新铺的塑胶跑道熔化成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沼泽。
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幽绿或暗红光芒的讨债符咒碎片如同有毒的苔藓，覆盖在瓦砾堆和尚未倒塌的墙体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诅咒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铁腥味、以及一种……源自血魂能量的、令人灵魂压抑的甜腻腥气。
废墟之上，幸存下来的修真工人、建材商、甚至少数没来得及撤离的师生，如同惊弓之鸟，在残骸间惊恐地奔逃、躲藏。哭喊声、呼救声、以及被残骸压住之人的痛苦呻吟，交织在一起。
更远处，一些穿着制式修真防护服、佩戴着“重建应急”袖标的人员，正在废墟边缘艰难地建立临时隔离带，试图阻止普通人靠近那些散发着强烈污染的血魂残骸。他们的动作充满了恐惧和谨慎，显然也清楚这些东西的危险性。
“天啊……那是什么怪物掉下来的……”
“别碰那些发绿光的东西！李老三的手刚碰到就烂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儿子！他被压在下面了！”
“修真证监会的救援呢？！超自然研究所的人呢？！都死光了吗？！”
绝望和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李云霄抱着婴儿，拄着钢筋，如同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灵，踉跄地行走在这片燃烧的废墟上。他破碎的衣衫、满身的血污、怀中那个半张脸埋在他怀里、只露出异色双瞳的婴儿，以及他身上那无法掩饰的、混乱而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他与周围惊慌的人群格格不入。
所过之处，如同摩西分海。惊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满了畏惧、猜疑，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憎恨。是他！那个“逆子”监护人！是他引来了那些骨头架子的飞船！是他毁了学校！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钻进耳朵：
“就是他……那个李云霄……”
“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遭殃！”
“他怀里抱的什么？怪物吗？眼睛颜色都不对！”
“离他远点！别沾上晦气！”
李云霄面无表情，对这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脚下，集中在怀里的婴儿，集中在寻找一个能暂时容身的地方。
他的目标，是校园西区，靠近后山的那片老旧教工宿舍区。那里位置相对偏僻，建筑低矮，在之前的灾难中受损应该较轻，而且人员密度小。更重要的是，他记得那里有一栋几乎废弃的、原本用作仓库的红砖小楼，结构还算坚固。
穿过一片被巨大金属翼砸塌的宿舍楼废墟，绕过燃烧着魂火的舰船引擎残骸，避开那些散发着诅咒绿光的符咒碎片区域……每一步都如同在雷区穿行。怀中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浓烈的负面情绪和能量污染，不安地扭动着，左眼的血咒暗红微微闪烁。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片相对完好的老旧宿舍区时——
“站住！前面是污染禁区！禁止通行！”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只见两个穿着制式防护服、戴着呼吸面罩、手持简易能量探测棒的重建应急人员，拦在了一个用黄色警戒线拉起的临时路口。路口后方，正是那片老旧的红砖宿舍区。探测棒的尖端，正对着李云霄和他怀里的婴儿，发出急促的“嘀嘀”警报声！
“检测到高强度异种能量残留及生命磁场异常！”一个应急人员看着探测棒上疯狂跳动的数值，声音带着紧张和警惕，“你是什么人？怀里的孩子怎么回事？请立刻接受检查并说明情况！”
李云霄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着血污，滴落在地。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地扫过那两个应急人员。
“滚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是九霄剑帝残存的本能。
那两个应急人员被他眼神一扫，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盯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探测棒，如临大敌。
“你想干什么？警告你！这里是重建指挥部划定的管制区！你再不配合……”另一个应急人员色厉内荏地喊道，同时手摸向腰间的警报器。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咿呀！”李云霄怀里的婴儿似乎被警报器的声音吓到，小嘴一瘪，左眼的血咒暗红骤然加深！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冷、带着怨恨和不详气息的能量波动，不受控制地从婴儿身上扩散开来！
“啊！”两个应急人员手中的探测棒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警报声尖锐到刺耳！他们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中，脸色瞬间煞白，护目镜下的眼睛充满了惊恐！探测棒上代表诅咒污染的数值瞬间爆表！
“怪……怪物！”其中一个应急人员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婴儿失声尖叫，竟然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连警报器都忘了按！
另一个稍微镇定些，但也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下警报器！
李云霄眼神一厉！绝不能让警报引来更多人！他强提一口气，体内残存的、被混沌能量勉强粘合的元婴之力强行运转！不是攻击，而是……震慑！
一股冰冷、锐利、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微弱剑意，混杂着血魂诅咒残留的暴戾气息，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狠狠压向那个试图按警报的应急人员！
那应急人员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仿佛被无形的利剑抵住了咽喉，按向警报器的手指僵在了半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停滞了！他看向李云霄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趁此机会，李云霄抱着婴儿，一步跨过警戒线，拖着沉重的身体，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片老旧的红砖宿舍区踉跄走去。留下身后两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满脸惊恐的应急人员。
红砖小楼果然还在。位置偏僻，只有两层，外墙布满爬山虎，窗户大多破损。一楼大门紧锁，锁链锈迹斑斑。李云霄用钢筋粗暴地撬开侧面的一个小窗，抱着婴儿艰难地翻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蒙尘的实验器材，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角落里，甚至还有几台老旧的、外壳发黄、屏幕碎裂的……台式电脑主机？
李云霄找了一个相对干净、靠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下。婴儿似乎也累极了，小脑袋一歪，靠在一堆废弃的软盘上，很快又陷入了沉睡，只是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李云霄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他掏出工具包里的电脑和那几块近乎枯竭的低阶灵石。
电脑屏幕碎裂了大半，但按下电源键后，主板的风扇竟然还能发出微弱的转动声，碎裂的屏幕上顽强地亮起了微弱的背光，映照出他苍白而坚毅的脸。
他颤抖着手指，连接上同样从工具包里翻出来的、一个布满灰尘的USb无线网卡（感谢这个科技修真并存的世界，基础网络设施还在）。网卡指示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竟然……捕捉到了微弱的校园公共wIFI信号！
信号源的名字，赫然是：【天道wIFI_临时修复节点_弱】。
是那个基站！它虽然混乱，但残留的网络覆盖还在！
李云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将几块枯竭的灵石捏在掌心，体内那丝微弱混沌能量流缓缓运转，如同最吝啬的工匠，一丝丝地从灵石中榨取着最后残存的、驳杂的灵力，再小心翼翼地导入电脑的电源接口和内部元件。
滋滋……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背光稳定了一些。他颤抖着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敲下了第一个网址——学校教务系统的登录界面。
用户名：李云霄。
密码：******
登录。
屏幕卡顿了几秒，终于艰难地刷新出来。
**“警告！学籍状态：高危！”**
**“累计欠修学分：42分！”**
**“本学期选课挂科预警：5门！”**
**“综合评估：濒临退学！”**
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几乎占满了碎裂的屏幕。
李云霄看着屏幕上那血红的“42分”和“濒临退学”，再感受着体内如同破布袋般的伤势和怀中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混沌炸弹”，一股荒谬绝伦的黑色幽默感涌上心头。
九霄剑帝，曾一剑光寒十九洲，如今却要为42个学分发愁，还要养一个能把讨债舰队当零食啃的“儿子”？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
学分？App？修真经济学？
很好。
他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行代码。不是复杂的程序，而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基于校园网和教务系统接口的爬虫脚本。目标：抓取所有公开课、选修课的最新信息、教授评分、历年挂科率、以及……最重要的，签到方式和学分获取难度评估！
榨取灵石得来的微弱灵力，在电脑主板和网卡中艰难流淌。屏幕上的命令行窗口，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断断续续地刷新着爬取到的数据碎片。
与此同时，在无人察觉的废墟深处。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暗红魂火的舰船装甲板下，粘稠的黑泥正从扭曲的金属缝隙中缓缓渗出。黑泥中，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讨债符咒碎片如同拥有了生命，正自发地汇聚、拼凑。它们相互吞噬、融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不断搏动、散发着浓郁诅咒气息的……暗绿色肉瘤！
肉瘤表面，一张由无数细小痛苦面孔扭曲而成的嘴巴缓缓张开，发出无声的、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精神尖啸。它的“目光”，穿透了重重残骸，死死锁定了西区那栋老旧的红砖小楼！锁定了楼内那个散发着让它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美味而危险的气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