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虚拟屏幕上最后那锅“金光闪闪的沸粥”和林渊脑子里那声若有若无的冰冷战号，带来的冲击力久久不散。
李文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这个……模拟嘛，总是会有点误差的，尤其是在变量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呵呵……呵呵呵……”
林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李顾问，你刚才是不是差点在我的虚拟体里召唤出个战国大礼包？”
“意外！纯属意外！”李文赶紧摆手，“是模拟参数的权重设置有点小问题，低估了多属性意念冲突的烈度，以及……呃……您老体内那位‘房东’的敏感度。”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已经黑掉的屏幕，“同步刺激方案看来需要无限期搁置了。”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夏弥走了进来。她显然收到了系统过载的警报。
她的目光扫过一脸心虚的李文和惊魂未定的林渊，最后落在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残留监测数据上，眉头微蹙：“又失败了？”
“战略性的数据收集！丰富了我们的数据库！”李文强行为自己挽尊，“至少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证明了林同学的灵脉内部环境极其……排外？或者说，兼容性独特？”
夏弥没理会他的狡辩，直接调取了刚才的模拟记录快速浏览了一遍。当她看到最后那场堪称灾难性的灵脉内战时，即使以她的冷静，眼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关闭记录，看向林渊：“身体有无不适？”
林渊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就是有点……心累。”还有一种差点被自己在脑子里干掉的后怕。
“意识清晰，灵波水平趋于稳定，无外部扰动迹象。”夏弥做出判断，然后对李文说，“李顾问，基于安全考量，所有涉及外物刺激灵脉节点的实验申请，在找到绝对可靠的安措方案前，一律冻结。”
李文张了张嘴，最终颓然点头：“好吧好吧……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他哀怨地看了一眼林渊，仿佛在看一个被层层包裹起来的绝世珍宝，能看不能摸。
“那……控制问题怎么办？”林渊忍不住问。按照现在这蜗牛爬的速度，他怕自己还没毕业，就先因为各种意外被组织“妥善处理”了。
夏略作沉吟，道：“回归基础。高强度的意念控制训练仍是目前最安全可靠的途径。但训练方式需要调整。”
她看向李文：“李顾问，基于刚才的模拟数据，尤其是那道战争意识碎片的反应模式，能否构建一个专门的抗干扰训练场景？模拟其杀伐意志的压迫，锻炼LY在极端压力下的控制稳定性？”
李文眼睛一亮：“诶？这个思路可以！以毒攻毒！用外部压力逼迫他内部整合！虽然有点冒险，但比胡乱注入别的‘意’要安全可控得多！我马上弄！”
接下来的几天，林渊的训练内容升级了。
他依旧待在那间隔音的静室里，面前悬浮着那根该死的羽毛。
但不同的是，静室的环绕音响系统里，开始持续不断地播放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极其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战场的背景噪音——那是李文根据之前数据模拟还原的“杀伐意境”音频，经过大幅削弱，只保留最基本的精神压迫感。
同时，全息投影会在墙壁上投射出极其模糊、不断闪烁的古代军阵虚影和刀光剑影的光效。
在这种环境下保持专注，难度呈几何级数上升。
林渊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刺骨的海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将他吞噬。体内的“老秦热流”变得异常活跃和……兴奋？仿佛找到了同类般蠢蠢欲动，想要脱离控制，加入外面的“狂欢”。
他必须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死死握住那根意念的缰绳，约束住体内奔腾的力量，同时抵抗外部的精神压迫。
效果是显着的，也是痛苦的。
每次训练结束，他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湿透，精神力透支严重，脑袋针扎似的疼。
但好处是，在这种极端压力下，他对自身灵波的掌控力被迫不断提升。从最初的羽毛几乎抖成震动模式，到后来已经能勉强维持在轻微颤动的水平。
夏弥依旧担任监工，但她的方式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只是冰冷地下达指令，偶尔会在林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用简短清晰的话语提示：
“呼吸节奏。” “注意肩颈放松。” “灵流走膻中，过肩井，散于十指。” “意守丹田，任它风吹浪打。”
这些提示往往一针见血，能让他从即将崩溃的边缘拉回一丝清明。
林渊甚至隐隐觉得，在她说话的时候，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杀伐压迫感会极其短暂地减弱一丝丝，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开了一下。
这天训练格外艰难。李文偷偷把“杀伐意境”的强度调高了一个等级。
林渊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一万面战鼓在擂响，眼前发花，那根羽毛抖得快要出现重影。他咬紧牙关，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拼命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
就在他感觉意识快要被那冰冷的杀意彻底淹没时——
【哔哔——嘀嗒——嘀嗒——哔——】
一阵极其突兀、欢快、甚至有点傻气的电子音效，猛地穿透了低沉的战场噪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第八套广播体操的伴奏音乐！还是那个充满年代感的电子合成音版本！
林渊：“？？？”
他猛地一分神！
嗡！
羽毛瞬间失控，疯狂旋转着撞上了天花板！
外部的杀伐幻象和噪音也戛然而止。
静室门打开，李文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怎么样怎么样？突然插入的‘精神污染’攻击效果如何？是不是一下子就破功了？数据很宝贵啊！”
林渊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只想把鞋脱下来扔到李文那张欠揍的脸上。
“李！顾！问！”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李文笑嘻嘻地走进来，“不过说真的，在极端压力下，突然的、不协调的外部刺激，确实是检验控制稳定性的试金石。你看，你一听到广播体操，杀意压迫就忘了，这说明你的专注还不够‘纯’……”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旁边的一块数据监测屏幕，上面显示着刚才林渊灵波的变化曲线。
在广播体操响起的瞬间，代表林渊自身灵波的曲线猛地发生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波动——它不是简单的失控飙升，而是先试图跟随广播体操的节奏跳动了一下，然后才因为冲突而彻底混乱。
“这个波动……”李文扑到屏幕前，放大那段异常数据，眼神越来越亮，“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杀意压迫是‘阴’是‘冷’是‘沉’，广播体操是‘阳’是‘热’是‘升’……两者属性截然相反，你的灵波在那一刻产生了短暂的‘迷茫’和‘冲突’……”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林渊的肩膀：“林同学！你刚才听到广播体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想跟着动两下？”
林渊茫然点头：“是……有点……”毕竟那是刻在dNA里的记忆。
“这就对了！”李文兴奋地大喊，“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于意识的控制！你的灵波在那一刻，被拉向了另一个极端！如果我们能利用这种机制……”
一个更加荒诞、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可行性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如果我们……教你一套……能够主动引导和消耗你体内过剩的、躁动的阳性灵波的动作呢？”李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比如……一套改良版的、蕴含某种‘秩序’和‘疏导’意念的……‘广播体操’？”
林渊和刚走进来的夏弥都愣住了。
“广播体操？”夏弥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不是普通的广播体操！”李文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是融入了基础导引术、五禽戏些许精髓、再结合现代运动解剖学，专门为他这种能量过剩、控制力不足体质设计的——‘灵波疏导释放基础操’！简称……‘泄能操’！”
“我们可以设计一套简单的动作，让他在感觉控制不住的时候，通过做操来主动地、安全地释放掉部分过剩灵波！就像给高压锅加个安全阀！”
“动作必须简单、重复、富有节奏感，这样才能形成肌肉记忆，在意识模糊时也能本能完成！广播体操的框架就很好！”
李文越说越觉得可行：“而且，做操总比玩手机引发兵马俑暴动，或者拿洛阳铲撬大雁塔要安全得多吧？！”
林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将来某天，他眼看要失控，周围人惊慌失措，他却突然原地站定，一本正经地开始：“第二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雏鹰起飞》！预备节，一二三四……”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但……好像……确实比之前那些方案都靠谱一点？
夏弥抱着手臂，沉思了片刻，竟然缓缓点了点头：“理论上，主动疏导优于被动压抑。如果动作设计足够简单、安全、且能形成稳定能量释放通道，可以尝试。”
她看向林渊：“总比你下意识摸手机强。”
林渊：“……”好吧，无法反驳。
于是，接下来的训练里，又多了一项奇葩内容——学习“泄能操”。
李文拉来了基地里一位据说精通古导引术和现代运动医学的老研究员，两人对着投影屏幕上的经络图和肌肉模型研究了半天，又参考了不下十套从小学到退休年龄版的广播体操，最终敲定了一套只有八个动作、循环进行的简易操。
动作确实很简单，甚至有点傻气，但每个动作都要求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和意念引导，想象着将体内躁动的能量通过四肢动作挥洒出去。
林渊在静室里，一边抵抗着杀伐意境的压迫，一边笨拙地学着那些动作，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但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当他感觉快要控制不住时，立刻开始做操，虽然动作僵硬，意念引导也磕磕绊绊，但确实能感觉到一股股躁热的能量随着动作被引导出体外，消散在空气中。虽然释放效率不高，但确确实实减轻了核心压力，让他能更快地重新稳定下来。
一次训练中，他刚刚勉强在杀意压迫下将羽毛稳定了二十五秒，达到历史最好成绩，心神一松。
呜——！
外部模拟的杀伐意境突然再次提升！仿佛千军万马同时怒吼！
林渊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失守！
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动起来！”
夏弥清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渊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摆出了“泄能操”的起手式！
然后，在这片模拟的古老战场上，在漫天杀伐幻影中，他像个傻子一样，开始一板一眼地做起了那套傻气的体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说来也怪，那傻气的动作一做出来，体内奔腾欲裂的躁动能量仿佛真的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顺着动作呼呼地往外冒！
外部的恐怖杀意依旧存在，但却似乎被这极不协调的画面搞得有点……卡壳？
就像一个满身煞气的将军，突然看到一个敌兵在自己面前疯狂跳皮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林渊趁机稳住了心神，重新夺回了一丝控制权。
当他气喘吁吁地做完一套操时，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静室里的杀伐幻象缓缓消失。
门外，通过监控看到全过程的李文，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
“成功了！有效！虽然过程很tm诡异！但有效啊！哈哈哈哈！”
夏弥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累得像狗一样、却成功扛过了一波超强冲击的林渊，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或许，对付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体质，就得用这种完全不按常理的方法。
而林渊，则一边喘气一边下定决心：
这套黑历史般的“泄能操”，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