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课教室。
林渊正襟危坐，表情肃穆，眼神……呆滞。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度堪比辞海的巨着，封面上是几个龙飞凤舞、透着古朴道韵的大字——《末法时代基础常识（修订第七版）》。
旁边还摞着另外几本：《上古法则分类学导论》、《灵脉扰动力学初步》、《异常文物接触安全守则（附案例分析）》。
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说话慢悠悠像是随时会睡着的教授，正用教鞭点着投影屏幕上一堆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能量曲线图和古老符文。
“……故而，末法之世，非灵气尽绝，乃天道法则更易，显脉沉寂，隐脉犹存。尔等所需辨识者，乃诸般遗物所蕴‘法则碎片’之性质、倾向、活性及潜在干涉模式……切记，法则无分正邪，然运用之道，存乎一心，亦关乎代价……”
老教授的声音像是最好的催眠曲，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林渊的睡眠神经上。
他强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努力想把那些拗口的名词和抽象的概念塞进脑子里。
什么“显脉沉寂”、“隐脉犹存”，什么“法则碎片干涉现实权重系数”，什么“灵性残留熵增效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个考古系的，虽然也接触点历史文献，但这玩意儿简直比高等数学还像天书！而且极其不科学！
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三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还得自己喊加油。
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夏弥。
她坐得笔直，神情专注，时不时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那认真的侧脸仿佛不是在听什么玄乎其玄的“末法常识”，而是在听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学术报告。
人比人，气死人。
林渊内心哀叹，只好把注意力转回书本，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点能理解的东西。
然后他看到了一行小字注释：“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此‘其一’于末法时代之具体表现，可参考‘测不准原理’及‘观察者效应’进行类比理解。”
林渊：“……”
好家伙，量子玄学是吧？薛定谔的兵马俑？
他又翻到另一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条——“灵脉拾荒者”。
下面写着：“罕见特殊体质，成因不明。特征：对上古法则碎片具备极高亲和度与解析效率，伴生极强灵脉扰动效应。风险等级：极高（对自身及环境）。管理建议：重点监控，引导控制，避免接触高活性遗物。”
后面还跟了个括号：（详见附件《高危个体管理预案·第七套》）。
林渊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待遇，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核废料？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终于看到了一点貌似有用的——“基础控制技巧”。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凝神守一，意导灵流……观想束缚，如握缰绳……”
他试着按照书里的描述，闭上眼睛，凝神感知体内那股【赳赳老秦】的暖流，然后尝试用意念去引导它，想象自己手里握着一根缰绳，正在驯服一匹躁动的野马。
“乖，听话，别乱动……”他在心里默默念叨。
那暖流似乎真的温顺了一些，缓缓地按照他的意念指引，在体内循着一个简单的路线运转。
有效果！
林渊心中一喜，果然俺也是个天才！
这一喜，心神稍稍一荡。
意念的缰绳稍微松了一丝。
那刚刚温顺下来的暖流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窜！
轰！
林渊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一股难以抑制的、想要列阵冲锋、砍点什么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他猛地睁开眼，一把抓起桌上的金属保温杯，眼神锐利（且中二）地扫视教室，压低声音吼道：“风！风！风！大风！”
声音不大，但在老教授慢悠悠的讲课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全班同学（虽然也就零星几个看起来像是后勤或文职的人员）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夏弥转过头，眼神里像是结了一层冰碴子。
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老花镜，慢条斯理地说：“这位同学……上课时间，不宜操练军阵。再者，秦弩齐射口令，念‘风’时当气沉丹田，声震寰宇，你这般窃窃私语，恐堕了大秦锐士的威风啊……”
林渊：“！！！”
他瞬间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手里的保温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不起教授！我……我走神了！”他慌忙道歉，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那本厚书里。
老教授摇摇头，继续慢悠悠地讲他的课，仿佛刚才只是个小插曲。
夏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用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推到他面前。
上面写着：“控制不住，就闭嘴。”
林渊讪讪地点头，再也不敢轻易尝试了。这玩意儿比想象中难搞一万倍！
好不容易熬到理论课结束，林渊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已经阵亡了一大半。
李文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怎么样，林同学，理论基础还跟得上吗？”
林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李顾问，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更直观的教学材料。比如《五年渡劫三年模拟》什么的？”
李文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这个提议可以考虑加入以后的培训教材。不过现在，我们有更‘直观’的任务。”
他点开平板电脑，调出一张地图和一份任务简报。
“今晚，西安市博物馆有一个小型特展，展出的是一些刚从一处新发现的秦代下层官吏墓葬群里出土的文物，数量不多，级别也不高，但其中几件据说……嗯，有点‘小问题’，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报告说夜里偶尔会听到奇怪的声响，监控却没拍到任何异常。”
林渊的心跳开始加速。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
“夜间巡逻，实地勘察。”夏弥言简意赅地接话，她已经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评估风险，确认是否存在低等级异常激活，必要时进行现场处理。”
“我……我也去？”林渊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有点发颤。想起自己那高达五百多米的扰动半径和“测不准”的体质，他就觉得这任务像是让他抱着炸药包去排雷。
“理论结合实践，是最好的学习方式。”李文笑容和煦，“放心，只是最低等级的‘观察’任务，大概率是工作人员心理作用或者普通器物热胀冷缩。夏弥专员是主力，你跟着学习观摩，顺便……嗯，试试在真实环境下，能不能稍微控制住你体内的‘小宇宙’。”
林渊看着夏弥那副“你敢惹麻烦我就收拾你”的表情，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好……好吧。”
夜晚的西安市博物馆，比白天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倍。
白天的喧嚣人潮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射灯光线勾勒出一件件文物的轮廓，阴影在角落里拖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旧木材的味道，每一步踩在光洁的地板上，都会发出清晰的回响，显得格外瘆人。
林渊穿着李文给他准备的黑色作战服（尺码稍微有点大），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弥身后，紧张地四处张望。
夏弥则显得异常冷静，她手里拿着一个不断扫描着周围能量环境的探测器，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展柜和角落。
“特展区在b区侧厅，跟上。”她低声说了一句，脚步不停。
林渊赶紧跟上，忍不住小声问：“夏专员，我们到底要找什么？鬼魂吗？还是……会自己动的文物？”
“可能是残留的意念碎片，可能是微弱的法则波动与环境产生的共鸣，也可能是某些未被记录的灵性现象。”夏弥头也不回地回答，“末法时代，大部分异常都很微弱，甚至难以观测。你的体质是个例外。”
林渊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个行走的异常吸引器。
两人很快来到了那个小型特展区。这里展出的主要是些陶罐、漆器、少量青铜器和几片残缺的竹简，看起来确实很普通。
夏弥开始用探测器仔细扫描每一个展柜。
林渊也学着她的样子，努力屏息凝神，试图感知周围。可惜，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啥也感觉不到。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他小声说。
夏弥没有回答，她的探测器在一个放置着几片竹简的展柜前停了下来，屏幕上的指针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里有微弱的灵波残留，很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记录下数据。
林渊好奇地凑过去看那几片竹简。灯光下，竹简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似乎记录的是某种……账目？
“是因为记录了文字，所以残留了书写者的意念吗？”他根据白天学的知识猜测。
“有可能。但强度太低，不足以形成干扰。”夏弥站起身，准备走向下一个展柜。
就在这时！
林渊体内那股一直还算安分的【赳赳老秦】暖流，在经过旁边一个放置着青铜小鼎的展柜时，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地躁动了一下！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几乎是同时！
嗡……
那尊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锈蚀的青铜小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鼎身表面那些模糊的铭文，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幽光！
“嗯？”夏弥猛地回头，探测器上的指针瞬间跳到了一个极低的数值，然后又迅速回落！
林渊也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吓得差点跳起来：“它……它刚才是不是动了？！”
夏弥快步走到青铜小鼎展柜前，探测器仔细扫描，屏幕却恢复了平静。
“能量峰值短暂出现，已消失。源头……”她的目光转向林渊，带着审视，“是你引起的？”
“我……我不知道啊！”林渊冤死了，“我就正常走路，什么都没干！”
夏弥看了看探测器记录的数据，又看了看那尊青铜小鼎，眉头微蹙：“铭文记载是‘厩苑之器’，与养马有关。你的【赳赳老秦】法则偏向军武，与马政关联……产生了极微弱共鸣？”
林渊张大了嘴：“这都能共鸣？！”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移动wiFi信号，走到哪儿都能碰上能“联网”的老古董！
夏弥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任务日志上记录：“疑似目标LY（林渊）灵波被动引发低强度法则共鸣（已平息），建议后续关注此类关联性遗物。”
记录完，她收起设备：“任务完成，没有发现需要处理的主动异常。撤离。”
林渊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虽然虚惊一场，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和……后怕。
兴奋的是，这世界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光怪陆离，超出想象。
后怕的是，自己这体质，简直就是在钢丝上跳舞，随时可能引爆更大的麻烦。
两人无声地走在寂静的博物馆走廊里，准备按原路返回。
就在经过一个拐角，即将离开b区展厅时，林渊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特展区。
目光扫过远处一个不起眼的、放置着几件漆耳杯的展柜。
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黑暗中，那些漆耳杯安静地呆在展柜里，一动不动。
是错觉吗？
“怎么了？”夏弥发现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问。
“没……没什么。”林渊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紧张眼花了，“好像看错了。”
他转身快步跟上夏弥。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那个展柜最底层，一只边缘有些破损的黑色漆耳杯杯底，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溶于黑暗的阴影，缓缓地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杯身内侧，一个极淡的、仿佛孩童随手涂鸦的古怪符号，微微亮了一下，旋即彻底暗淡。
探测器毫无反应。
夏弥毫无所觉。
只有博物馆深处的某个古老存在，似乎因为某个特殊“信号”的短暂路过，而翻了个身，继续沉眠。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