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汤折银子……”
乌雅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块没滋没味的大饼，“这主意，听着挺‘体恤’下情啊？”
“省了熬煮的柴火人工，直接把实惠发到奴才们手里？”
“啧啧，沈贵人……沈眉庄，是吧？不愧是读过书、懂道理的大家闺秀，这‘开源节流’的算盘，打得可真够精的。”
她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在听，反正寿康宫哀家最大，管他的呢！
【就这？！就这你沈眉庄也好意思说是经过培训的大家闺秀？！还管家？！呵！】
【但凡上过两年班的，都说不出这种话！！】
【照她这么管下去，这个家迟早得散！】
【绿豆汤变银子？！听着挺人性化是吧？职场自由选择权是吧？】
【可拉倒吧！这不就是变相裁员……啊呸，变相削减福利吗？！】
“再者说了，”
乌雅拍着桌沿，像是在拍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绿豆汤，那是宫里大锅熬的，用的料再差，它好歹是口正经东西！喝到嘴里也是实打实的！”
“银子呢？先不说发不发的下去的问题，就算发下去了，那些没根基的小宫女小太监，敢乱花吗？”
“攒着？中暑了怎么办？像门口那个似的，直接躺倒？”
“也幸亏是倒在咱们寿康宫门口了，要是倒在哪个没人的地方，烫都得被地板给烫熟了！”
“更别说要是一个不留神倒在水池子里了，那还不得立马上西天？！”
【沈贵人啊沈贵人，您这招‘开源节流’，节的是宫人的‘命流’吧？】
【您是搁这儿搞后宫版‘降本增效’呢？份例克扣后发的银子本来就少了，人嗝屁后发的银子就更少了是吧？！】
【这个策划，哀家是服气的，牛！】
【有点脑子的人都想不出这么个损招儿！】
【还‘自行处置’？处置个锤子！】
【那些粗使宫女，连宫门都轻易出不去，上哪儿买‘更喜欢的解暑之物’？御膳房打点之后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老本才能喝上两口呢！】
【那些打点不起的呢？喝西北风解暑吗？！现在这日头，西北风都是热的，解个屁的暑啊！】
【难怪小宫女能热晕在哀家宫门口！这是真中暑加心塞啊！】
她越说越觉得沈眉庄这操作简直离谱：“就说咱们寿康宫的人，那是哀家眼皮子底下，内务府那帮子吸血鬼，借他们仨胆儿也不敢动歪心思，份例银子还能勉强拿到个七八成，冰盆也勉强够用。”
“可其他宫呢？那些不得宠的嫔妃宫里，那些犄角旮旯干苦力的小太监小宫女呢？他们怎么办？等着被晒成人干？”
她冷笑连连，“绿豆汤，甭管怎么克扣，大锅里熬出来，一人总能分上一碗，好歹是口实实在在解暑的东西！”
“银子？呵呵，多金贵的东西啊！”
乌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可这银子，从内务府出来，一层层经手，从内务府到各处管事嬷嬷、太监头子，雁过拔毛，层层克扣……”
“等落到那些最底层、连主子面都见不着几回的小宫女小太监手里，还能剩下几个子儿？够买半碗绿豆汤吗？”
【谁不知道内务府那帮子人精？克扣银子那是祖传手艺！】
【就是皇帝那，鸡蛋都是吃山珍海味、珍稀药材的老母鸡下的，都得二两银子一个呢！】
【你沈眉庄谁啊？！人家内务府会给你面子不克扣银子？！】
【啧啧啧，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事儿。】
【以为动动嘴皮子，提个看似‘高明’的建议，就能惠及宫人？天真！幼稚！】
乌雅坐直了些，脸上毫不顾忌的翻了个白眼。
“中暑？晕倒？这才刚开始呢！等入了伏，三伏天那毒日头底下，还不知要倒下去多少！”
“呵。”
乌雅想起了上辈子做牛马的那段经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凉意，让旁边侍立的宫女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以为人人都是她沈家大小姐，不缺那几口绿豆汤？天真！太天真了！】
【也是，人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又怎么会把奴才当人呢？！呵！】
她重新闭上眼，手里的团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烦躁。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团扇扇得呼呼作响，像是在扇走心头的邪火：
“沈贵人这主意，真是‘妙’啊！‘妙’得哀家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
“既在皇帝跟前博了个‘贤惠懂事、体恤下人’的好名声，又‘切实’为内务府省了开支，还‘贴心’地给奴才们‘发钱’！”
“一举三得！这脑子，不去户部管钱粮真是屈才了！”
“就是不知这省下的开支进了谁的腰包？不是她沈贵人就可以当自己清正廉洁，问心无愧了是吧？！”
乌雅想起沈眉庄那张端庄温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心里的小人儿疯狂翻白眼。
【啧啧啧，大家闺秀，饱读诗书，算盘珠子打得倒是噼啪响，就是算盘都打在人家的活命钱上了！】
【可惜啊，她这大家闺秀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琴棋书画，怕是没学过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学过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更没学过，这紫禁城底下，多得是能把清水搅浑、把好事办砸的蛀虫！】
【她沈大小姐这是拿着闺阁里学的‘开源节流’理论，直接来挑战紫禁城根深蒂固的‘贪腐生态链’啊！】
【勇气可嘉，效果感人！典型的‘何不食肉糜’宫廷版！】
【人皇帝老爷都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呢！你沈眉庄算老几？！还指望令行禁止，人人都听你的不成？！】
【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是要靠法令条文威慑的！不是你说句话就成的！懂不懂啊，傻der！】
乌雅痛心疾首地摇头，叉起一块西瓜丢进嘴里，连籽带肉嚼得嘎嘣响，仿佛在嚼沈眉庄那点不切实际的管家理想：“啧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