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后，他自己也觉失言，急忙低下头。
陆楚文眼皮轻轻一动，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淡淡的笑。
“人世间的事啊，哪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有时候亲眼看见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您说是不是？”
他说完后便退后一步，站回原位，不再多言。
考官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点醒悟，还掺着几分敬畏。
县试一结束。
外面的喧闹声顿时响起，考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出考场，脸上表情各异。
整个贡院门口人来人往，气氛热烈而杂乱。
众人看着陆楚文坐上马车离开，立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看他从考场里出来的那副样子，一点都不着急，估计考得挺顺？”
“这么说，他真能看见东西？眼睛压根没瞎？”
“不会是当年装瞎骗人吧？”
“也可能是最近治好了？”
“谁说得准呢！但有一条是肯定的，他现在绝对不瞎！”
“将军府的事儿……咱还是少嚼舌头的好。”
……
陆楚文刚回到府里。
门房刚来得及通报一声，陆楚逸就从垂花门后窜了出来，直接扑到马车边，伸手一把掀开车帘。
“大哥！题目难不死人吧？”
陆楚武和陆楚耀也立刻围上来。
一个手里还攥着刚翻了一半的书页，另一个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系好衣带。
沅沅更是蹬着小短腿颠儿颠儿跑来，鞋子都快掉了。
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地问这问那。
陆楚文连着几天的乏劲儿顿时烟消云散。
他顺手摸了摸沅沅的脑瓜，笑着对弟弟们说：“题出得都在意料之内，你们放宽心。”
陆楚逸一听，啪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乐得直咧嘴，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出声。
“我就知道！大哥读了这么多年书，区区一个县试算什么！”
他说完还扭头冲两个弟弟扬了扬下巴。
陆楚耀立马掏出随身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手指飞快拨动，眉头微蹙又舒展，两眼放光。
“按往年规矩，要是能进前二十，府试就能分个好位置。我算了，凭大哥这本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
“四哥别算了！”
沅沅拽着他大哥衣角，仰着通红的小脸嚷嚷，脸颊鼓得像塞了包子。
“大哥最牛！”
“对，大哥最牛！”
陆楚武也笑了，说完还轻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
这时，洛锦歌和陆楚晏听见外头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洛锦歌原本正在窗下绣花。
听到院中喧闹，放下手中绣绷，理了理鬓边碎发，掀帘而出。
她一看几个孩子挤在门口叽叽喳喳地笑闹，脸上浮起温和笑意。
“别在外头傻站着了，厨房煨着百合莲子羹呢，文儿这几天忙着应考，累得够呛，赶紧进屋喝一碗去。”
陆楚晏站在廊下，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沉静地落在陆楚文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见其神情从容，步履稳健，心里那根绷了数日的弦终于松了些许。
他视线一圈扫过去，看见一群弟妹围着陆楚文打转，最后停在沅沅身上。
这小家伙正踩着脚尖，巴巴地要把手里的糖人往大哥嘴里塞。
他一向板正的嘴角，难得弯了那么一丁点儿。
虽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瞬，却足以让身旁的丫鬟心头一暖。
一家子说说笑笑进了前厅。
前厅门窗大开，穿堂风拂过帘幕。
桌上早摆好了温着的莲子羹。
旁边还搁着几样陆楚文平日爱吃的素净小菜。
沅沅被丫鬟抱上专给他准备的高脚椅。
屁股还没坐稳，人已经探出身子，硬是把他咬了一口的糖人往大哥碗边推。
“大哥吃了，嘴巴甜甜的！”
……
没几天，陆楚文跑去考县试，还考得挺顺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京城。
茶馆里有人说起这事，话音未落便引来一片哗然。
大家一听，全都愣住了！
啥？
那个传了多年看不见的陆家长子，竟然去下场考试了？
更让人不敢信的是，他不是随便去凑个热闹，而是正儿八经填了籍贯、报了科考字号，还按时交了答卷。
没人敢想，一个从小闭门不出的少爷，会走上这条路。
还是正经走科举路子的那种？
这可不比旁门左道。
科举要实打实背书、写字、作策论。
况且县试门槛虽不算最高，但每年应考的秀才童生少说也有三百人。
陆家长子竟真坐进考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完了三场考试。
……
这几天府里静得很，没人敢提结果的事。
陆楚文照旧每日清晨练字，午后读书，傍晚在院中散步一圈。
一切如常，仿佛那场考试从未发生。
可背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大门外的动静。
又过了几天，榜单放出来了。
清晨天还未亮透，空气中还泛着湿冷的雾气。
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刚开门生火。
将军府上下却早已醒了。
丫鬟婆子们轻手轻脚地在各屋穿梭，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忽然间，远处传来锣鼓声。
天刚露出鱼肚白，将军府大门外就传来一阵锣鼓响。
七八个官差穿着统一皂服，手持铜锣，一边敲打一边往府门前走。
领头的是县衙的喜报官，腰杆挺得笔直。
他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台阶前，朗声开口。
“报喜啦，贵府公子陆楚文，高中县试第一名！”
整个府邸立马炸开了锅。
陆楚逸探出身来，睡袍都来不及系紧。
欢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拍手跺脚的声音。
“我哥是头名！”
陆楚逸噌地从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拽住身边小厮晃得直摇。
“快！去库房拿鞭炮！现在就放！”
小厮被他甩得头晕眼花，勉强稳住身子就撒腿往侧门跑。
还没到库房，半路上又撞见两个捧着茶盘的小丫鬟，四个人乱成一团。
陆楚武、陆楚耀也冲了出来，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一边拍手一边原地蹦了两下。
陆楚武还转头对弟弟说：“我就知道大哥行！”
陆楚耀点头连连：“不止行，还是第一！”
沅沅被吵醒，裹着小棉袍光脚就往外跑，一边蹦跶一边喊：“大哥第一！第一！”
乳母急匆匆追出来，拿着鞋袜在后面喊：“慢点！当心凉着！”
可沅沅根本不听，一头扎进人群，扒开人腿缝往前钻，硬是挤到了父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