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君瑞并未惊动府上的人,带上自己的侍从,与护送的精锐在鸿胪馆门口汇合。
自刺杀阿史那·卓昀开始装病之后,得知真相的皇帝也在沈君瑞的建议之下应允了一事,那便是让北疆使团全都住进鸿胪馆。
一来聚集在一起更好监视,二来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
经历了那些事儿,阿史那·卓昀一刻也不想在炎国多待,天还未亮便早早叫起了一众使者,让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只等沈君瑞他们到了,便立刻动身。
晨光熹微,薄雾还未散尽之时,沈君瑞如约而至。
今日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腰间悬挂着佩剑,与一队精锐禁卫在外间等候。
因着皇帝有意弥补,北疆队伍的最中央,两个主子所乘坐的马车,由炎国的工匠精心打造,车厢比之寻常马车更加宽大,里头摆放着柔软的绒毯,车厢幕帘紧闭。
阿史那·赫连痴呆之后反而比从前要更安静些,一早便有人将他扶进马车中,他便呆呆坐在车厢里,不吵也不闹。
对于这样的“弟弟”,阿史那·卓昀有些头大。
人是他带出来的,却不能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即便炎国的皇帝提出了些许的补偿,他也依旧没想好要如何应对父汗的雷霆之怒。
不过忧愁归忧愁,他面上不会表现出分毫,神色如往常一般,大步跨出鸿胪馆的大门。
“沈将军,久等了。”阿史那·卓昀换上了便于长途跋涉的北疆骑装,腰间挂着弯刀。
赫连那小崽子痴傻后失禁,他可不想在车厢里闻那股味儿。
与沈君瑞打了个招呼,便自顾挑了匹马,翻身骑上。
沈君瑞礼节性地颔首抱拳,而后亦是翻身上马,手一挥,精锐禁军队便按照他的指示,分成前、中、后三队,将北疆使团的车马护在最中间。
车马集结完毕,一行人启程,不紧不慢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时辰尚早,京城之中的街巷尚未从沉睡之中清醒,往日的闹市此时一片宁静,偶尔有小商贩挑着担子从街道上走过,见了车队也是忙不迭躲开,只在车队走远后才抬头,好奇地张望。
队伍抵达城门后,守城将领早已接到旨意,验看过令牌后,沉重的城门才缓缓开启——
坐在车厢之中的阿史那·赫连听着外头马蹄声短暂停下,而后又继续前行,那张平静的脸上,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
旁边看顾他的随从并未注意到,他的眸子微动,余光似是想要透过严密的车厢看向身后逐渐远去的京城。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分明不是一个痴儿会有的。
不多时,他又闭上眼,倚靠在车厢壁板,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京城之中,随着车队顺利出城,旭日东升,宫中一场大火骤然烧起。
火势凶猛,火舌如同生出了神志一般,飞快地舔舐着周遭可以燃烧的一切。
没等宫人赶来救火,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宫殿便在火焰之中化作了灰烬,与宫殿一同消失的,还有被圈禁的那位罪人皇子,祁衡言。
皇帝下早朝之后才听到这个消息。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来通报的太监,嘴唇翕动:“你说什么?起火?三皇子没出来?”
“回……回皇上,那火是从内往外烧起的,等人发现起火的时候,三皇子的居室……已经进不去了,而且从里头上了锁……”
皇帝呆滞,久久不能回神,许久之后才开口:“可查到了起火的原因?”
从居室起火,甚至房间从里面锁死,若不是有人蓄意放火谋杀,便是里头的人放火自焚。
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有些艰难地将话问了出来。
“皇上,那火似乎是屋中之人碰倒了烛台引发的大火,外头的御林军监察严密,这期间无人出入,所以……”太监话未说完,但未尽之意分明已经明了。
皇帝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几日,他日日夜夜都在思索要如何处置祁衡言,可没想到,不等他下令,那孩子竟然自己选了这条路……
不,不对。
想到祁衡言身上的古怪,皇帝眸子微眯,眸光锐利地看过去:“火势可控制住了?”
那太监匍匐在地上,身子微微瑟缩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回皇上,火势已经止住,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那三皇子的尸身可有找到?”
“回皇上,御林军从里找到一具焦尸,手里头握着一枚扳指……”
太监回话时,便有人将那枚扳指呈了上来。
皇帝目光在那扳指上随意扫了一眼。
黑色的扳指并未直接被大火烧坏,上面附着些许的灰烬,却不影响皇帝看清它确实是之前祁衡言拿着的那枚。
他的这个儿子,真的死在了大火中。
一时间,皇帝心里五味杂陈。
他忽视祁衡言已久,当那些事被爆出时,却罕见地生了些怜悯;
虽说那些怜悯并未持续很久,但他也确实因为那点子情绪保下了祁衡言,即便他做的事足够他死个百八十次了……
皇帝自恃对祁衡言已经算是格外容忍,却没想到他竟在宫中自寻死路。
想到之前沈君瑞所说的穆答应的死因,他长叹一口气,这母子两个,还真是一模一样……
他将目光从扳指上移开:“罢了……将——三皇子的尸身好好收敛,以皇子之礼厚葬罢……”
宫中死了个不受宠的皇子,这事可大可小,传进沈明曦耳中时,她正逗弄着小白,闻言手里的动作微顿,看向说出这个消息的云彩,神色是难以置信:“三皇子……死了?”
也怨不得她不相信这消息。
在原本的记忆里,祁衡言野心勃勃而狡诈,身后势力的盘枝错节,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地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等到沈明珠下学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将这事儿同她说了,对方与她的想法一模一样。
沈明珠神色严肃,唇瓣紧抿,好半天才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妹妹:“曦曦,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这是玩了一出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