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听懂了。
他离婚了,却不是为了奔向她。
他离开了原来的家庭,却也没打算进入这个新的。
“所以……你又要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最近工作会很忙。”周放避开了她的目光,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话。
“钱我会按时寄回来,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
“这些你先用着。我……我明天一早的车。”
周放站起身,走到摇篮边,看了一眼那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小生命,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柔嫩的脸颊。
然后,他转身,没有再看秋禾泫然欲泣的脸,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周放心里五味杂陈,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肯定是有错的。
只能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了。
……
陆青阳收到了上面的通知,让他带着新型的材料出席欧洲的技术会。
沈茉一开始是不同意他过去的。
“京城都不安全,到了国外岂不是更不安全了,再说了,你都说了,国外是资本家的天下。”
“说是这样说,但这是上面让我去的,肯定有他的原因,我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沈茉说不过他,但心中也舍不得。
拿到那张盖着好几个红章访问批文时,陆青阳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手续繁杂,安全教育上了不止一轮。
最终,当他和另外两位同样被选拔出来的研究员在首都机场汇合时,发现队伍里多了两个神色平静、动作干练的陌生面孔。
一位姓赵,一位姓孙,介绍很简单,“随行工作人员”。
陆青阳心里了然,这是上面派来负责安全的同志。
顾卫民也特意打来了电话,没多说,只提醒了一句:“出去多看,多听,少单独行动,注意天气变化。”
陆青阳明白这“天气”指的什么。
飞机平稳降落在苏黎世机场时,陆青阳透过舷窗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象。
这次欧洲之行,表面上是作为国内新兴材料企业的技术代表,受官方推荐参加这场颇具分量的国际研讨会,实际上,他自己和推荐他的部门都清楚这是一次精心安排的亮相,一个摆在明处的诱饵。
他整理了一下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料子挺括,细节讲究,符合他此刻需要呈现的身份:陆青阳博士,青阳材料科技创始人,多项新型复合材料专利持有者,在专业期刊上发表过数篇引起国际同行关注论文的学者。
随行的除了两位同样精干的年轻研究员,便是老赵和老孙。
这两人此刻的身份是“商务随员”,举止得体,但陆青阳能感觉到他们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警惕性。
会议地点在一座历史悠久、以承办国际会议闻名的古堡式酒店。
厚重的石墙,精美的浮雕,与内部最先进的会议设施形成奇特对比。
与会者来自世界各地,巨头公司的首席技术官、顶尖实验室的负责人、独立研究机构的明星学者……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空气里流动着金钱、声誉与隐藏在礼貌之下的激烈竞争气息。
陆青阳的出现,很快引起了一些注意。
不仅仅因为他相对年轻且来自东方,更因为近两年,他主持开发的几个材料项目,在某些性能指标上达到了令人侧目的水平,虽然具体细节披露有限,但已足够在圈内激起涟漪。
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探究的,其中几道,格外耐人寻味。
他的主题报告安排在第一天下午。
陆青阳站在台上,英语流利,台风稳健,深入浅出地讲解着,既展示了扎实的功底,又巧妙地将最核心的工艺窗口和关键合成参数隐含在看似开放讨论的可能路径中。
提问环节,果然异常活跃。
几个看似寻常的技术问题之后,一位来自某跨国工业集团研发中心专家资料显示他与多家防务承包商有密切合作提出了一个关于“材料在极端温度梯度下的界面应力模拟与实验数据吻合度”的问题,问题本身很专业,但追问的角度隐隐指向材料在特定高速高热环境下的应用可能性。
陆青阳回答得从容不迫,引用了公开的文献数据和自己团队部分允许披露的验证结果,对于隐含的指向,则轻巧地拨回:“模拟与实验的差距正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至于具体应用场景,那取决于诸多工程化因素的匹配,我们的研究目前更侧重于基础机理的完善。”
他注意到,台下右前方,一个总是面带温和微笑、与各国代表都似乎很熟络的中间人在听到这个回答时,不易察觉地对旁边另一位学者轻轻摇了摇头。
茶歇时分,陆青阳被几位欧洲学者围住继续讨论。
米勒先生也端着咖啡凑了过来,先是热情地恭维了陆青阳的报告,然后不经意提到,他认识几位风投,对亚洲尤其是中国的新材料市场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像陆博士这样有顶尖技术又有商业头脑的科学家创办的企业,不知是否有融资或技术合作的意向。
“当然,这需要建立在充分的相互了解和信任基础上。”米勒的笑容真诚得无可挑剔。
陆青阳表现出适度的兴趣,交换了名片,并表示有机会可以深入探讨。
他说话时,余光瞥见老赵正和一位酒店服务生低声交谈着什么,而老孙则在不远处的露台上,看似欣赏风景,实则用小巧的望远镜观察着酒店对面建筑的窗户。
那里,根据出发前的情报提示,可能存在某个观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