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高温,腐烂的臭气笼得密不透风,粘稠的血腥味如附骨之疽,令人作呕。
太宰治仿佛回到那一天,回到那个撕破仅存的天真、戳烂苍白假象的日子。
漆黑的淤泥攀附着、腐蚀着,像要将人淹没,又似从单薄的躯体中涌出,试图污染周遭的一切。
君遥眼神闪了闪,收回思绪。
不管怎么样,目前都是设想,具体的实行还要考虑执行者们的情况,否则再好的计划都是空谈。
比如深陷情绪泥沼的太宰治。
唔,差点儿忘了,这位看起来散漫,却是最敏感、最警惕、最不愿被看透的那个,就这么苏醒恐怕会恼羞成怒。
除了中岛敦,其他几位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眼下占尽人和与地利,真要联手做点什么,都是麻烦。
君遥扫过室内情况,感受着附近的能量波动,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当头一棒打散理智,随即提供发泄邪火的机会,最后用“实力”让他们闭嘴,操作还简单,是个再好不过的方法。
只是需要换一换操作者,不能是自己这个尚且在场的、应邀前来欣赏烟花秀的普通高中生。
君遥挥开坠落的墙体,荡清烟尘,与齐木楠雄联络过后,避开监控,虚空作纸茶水为墨,既不合规又不专业的符箓一气呵成。
手指轻点,成型的符箓化为烟尘,顺着手势滑过去,轻飘飘粘在几位异能者身上,空气为之一滞。
下一秒,仿佛一切如常。
头顶的墙体轰然炸开,夜风随着寒意侵袭而来。
懵懂掉落的存在还未想明白原委,眼中诧异未退,便已按向腰间。
芥川龙之介感应到杀气,被一次次放弃的噩梦如水般退去,另一种本能瞬间浮现。
他沉着脸,盯紧敌人,发动罗生门,昭示着不祥的黑色力量化为囚笼,涌向目标。
与此同时,月光自头顶倾泻而下,月下兽展开,中岛敦四肢虎化,用墙壁借力,朝对方奔去。
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爱丽丝,洋娃娃抱着大针筒,气势汹汹地飞向袭击者。
周身遍布缩小版的针筒,随着她的意志席卷一切。
“轰!”
爆炸再次响起,刺眼的光芒充斥整个空间,打断流畅的应敌操作,也从四散的尘埃中激起道道惊呼。
显然,对于这次引爆的做法,伪装成送菜工、厨房工作人员、从炸开屋顶跳下的袭击者,同样没有预料。
双方似乎再次拉回同一起点。
异能者们或削弱敌人的行动能力,或当场解除威胁,如砍瓜切菜,个个干脆利落。
袭击者没有示弱,借闪光弹遮掩身形,不怕死般地更进一步。
在空中扔出手榴弹,从肉蔬箱中抽出武器,列出枪阵火力全开。
火舌肆无忌惮地喷射,“突突突”的声音在偌大的厨房中回响。
“咻咻咻!”
流弹从君遥身侧飞过,还未划破衣物,就在重力的作用下变形湮灭。
太宰治从情绪的撞击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见差点儿中弹的受害者连眼神儿都没变,不由想起她抽出琴酒手中的伯莱塔,随手抠动扳机的模样。
姿态柔弱,面容孱弱,与之相对的,是堪称冷淡的话语。
——“因已种下,到了取果的时候。”
倘若当时的因果指的是希望之星,那么这次,她哪个因果而来?
人都有立场,连能充当客观证据的照片和录像,都有所谓的镜头语言。
这位拿身体当借口,时常请假休养,鲜少外出,眼下来横滨,真就是为了那张邀请函,以及拍下黄昏分割的白昼与黑夜吗?
显然不是。
是为了中原中也,还是那段历史?
斗争的本质并非正义,批判到未来反变成维护。
尽管他没资格说这些,但仍希望目的更浅薄些。
太宰治没有参与武力的宣泄,无视龟裂的墙体,热情鼓掌。
“不愧是琴酒看上……不,”他否定刚刚吐露的言语,嘴角疯狂上扬,“应该说‘不愧是拥有稀缺资源的君遥小姐’。”
君遥手腕轻移,拖着下巴的手遮住眼眸,委屈巴巴地开口:
“拥有稀缺资源?是说那块损毁的希望之星吗?”
太宰治当她说的是真的,双手插兜一跃而起,避开流弹,分享八卦似的,说:
“不是宝石这种外物,是人哦~琴酒没说出来吗?
他过去一直坚持自己才是稀缺资源的理念,视贴过去的男女于无物。”
君遥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这么说来,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来者不拒吗?”
太宰治:“……”
虽然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并没有很开心。
莫名感觉自己主动送上去做对照组,结果被情侣踹了一脚。
话说回来,琴酒多年来沉浸黑暗,保有贞操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为什么君遥会这么平静?
难道那家伙有用这种事情向她“邀功”?
总不至于是君遥见多了这类男性吧?
不可能,缺乏自我约束力、热衷拉其他人下水的无聊同类遍地都是,像琴酒那样连应对这种事都不厌其烦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被拉踩后索性拉踩广大男性同胞的太宰治正要说话,就听君遥再次张口。
“外物也是稀缺资源呢~从概率方面讲,在财富、容貌、能力等不同方面超出常人的都同样稀少。”
所以从来没人嘲笑过琴酒的稀缺资源论。
太宰治像无视快到尾声的混战那样,选择性地丢掉这个念头,笑着称赞:“君遥小姐一定是更稀少的那位。”
特别是那个意外出现又被随意抹掉的一千万。
君遥:“感谢赞美,那是太宰先生应得的报酬。”
她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接着说:“说来还是我打断了你的兴致。”
几步之外,正在对敌的中岛敦脚下一滑,乱了心神,余光捕捉到一抹寒光。
他忙不迭地仰头避让,等森然的金属气息从鼻尖略过,趁着这一间隙,回忆起他们先前的话语。
如果没记错,君遥小姐和太宰桑的碰面,要从钓鱼钓出大活人说起。
所以君遥小姐觉得太宰桑的入水是沉浸在个人兴趣中,觉得不该打断,并因此产生了愧疚之情吗?
中岛敦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