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寝
铜镜擦得亮堂堂,却映出张让人眼晕的脸 —— 唐悠悠的眉毛被画成两道粗黑的 “弯月亮”,脸颊涂着厚厚的大红胭脂,连嘴唇都抿了层发亮的朱砂,乍一看像戏台子上的花脸。
胡一菲捏着支掉了毛的眉笔,还在往悠悠眉尾补色,笔尖蹭得悠悠直皱眉。她往后退半步,叉着腰眯眼端详,点头又摇头:“左边再浓点,跟右边对称!你看这眉形,多精神!”
唐悠悠盯着镜里的自己,手捂着脸往铜镜后缩,声音都发颤:“掌柜的,这…… 这腮红咋渗到耳根了?跟我上次摔进染缸似的,这还能看吗?”
“咋不能看?” 胡一菲把眉笔往胭脂盒上一搁,拿起块巴掌大的粉饼,往悠悠额头拍了两下,白粉簌簌往下掉,“这叫‘晒伤妆’,今年长安城里最时兴的!你出门转一圈,回头率保准百分之三百!”
“咋算出来的?” 悠悠伸手想擦掉点胭脂,被胡一菲一把拍开。
“你听我给你算啊!” 胡一菲掰着手指头数,“路人一回头:‘哎哟这姑娘咋这怪?’ 再回头:‘怪是怪,倒透着点可爱!’ 三回头:‘不光可爱,还透着股子帅劲儿!’ 这不就三百了?”
悠悠眨眨眼:“帅…… 帅是形容女人的吗?”
“不然形容啥?形容小贤那破轻功啊?” 胡一菲刚说完,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曾小贤攥着串糖葫芦走进来,嘴里还嚼着山楂,抬头看见悠悠,嘴里的山楂 “噗” 地喷出来,糖葫芦 “啪嗒” 掉在地上,滚到床底下。
“鬼呀!” 他转身就往门外跑,脚还踩了自己的布鞋跟,鞋帮掉下来,拖着鞋底子踉跄两步,差点撞在门框上。
“师兄是我啊!” 悠悠急得起身去拉他,袖口蹭到脸颊,把胭脂蹭出道红印子,活像脸上挂了道血痕,“你看我衣服,还是昨天那件蓝布衫,没换!”
曾小贤僵着身子回头,眯眼瞅了半天,才认出人来,指着悠悠的脸,声音都变调:“悠悠?你这脸咋弄的?让人给煮了?还是跟谁打架被挠了?跟师兄说,师兄这就去替你报仇!”
“去去去!别瞎嚷嚷!” 胡一菲赶紧把曾小贤拽回来,把掉在地上的糖葫芦踢到床底,“这叫晒伤妆,今年最流行的,懂不懂时尚?”
曾小贤挠挠头,盯着悠悠的眉毛直乐:“时尚?我咋瞅着像两道黑毛毛虫?要流行你咋不在自己脸上化?”胡一菲眼神飘了飘,赶紧拿起桌上的铜镜,对着自己脸照了照 —— 镜里的她额头冒了两颗红痘痘,还沾了点刚才的白粉。她清了清嗓子,找借口:“这个嘛…… 旁观者清!我自己化妆容易局部失真,你看我这脸,最近内分泌失调,冒了小豆子,化了也不好看,不如给悠悠化,显得咱客栈有品味!”
“内分泌失调?” 曾小贤憋笑憋得肩膀抖,“那也不能把人化成这样啊!赶紧让她把脸洗了去,一会儿关谷进来,还以为是后厨的酱肘子成精了!”
“喔!” 悠悠如蒙大赦,刚要往门外走,又想起啥,回头朝胡一菲比了个 “三” 的手势,嘴型动了动:“百分之三百!”
曾小贤瞅着纳闷:“她比划啥呢?仨馒头?还是三碗面?”
胡一菲捂着嘴笑:“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男人哪懂姑娘家的爱美心?”
“谁说我不懂?” 曾小贤梗着脖子,“我就是觉得…… 太难看了!”
“难看怕啥?又不是给你看的,你又不娶她!” 胡一菲随口怼了句。
曾小贤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娶她?” 话刚说完,自己先愣了,赶紧呸了一声,“啊呸!我胡说的!”
胡一菲眼睛一亮,凑过去拍他胳膊:“好一个吃了吐!吐得还挺脆生,是不是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我…… 我那是嘴瓢!” 曾小贤脸涨得通红,挠着头往门口挪,“嗨~吐不好也是包袱,你管它有劲没劲呢?”
“别转移话题!” 胡一菲拽住他袖子,“你其实不是不喜欢她,是不是?”
曾小贤手忙脚乱想挣开:“不是!是…… 不是!” 说着赶紧捂嘴,“再吐一回,连罐头笑声都不好意思加了!” 他侧耳听了听,又小声嘀咕,“你听外面那笑声,干巴巴的,跟烟抽多了咳嗽似的,一点都不真!”“少扯别的!你就是喜欢她!” 胡一菲不依不饶。
“别胡说!让她听见容易误会!” 曾小贤急得直跺脚,“我就是把她当妹妹,没别的心思!”
“那你发个誓!” 胡一菲叉着腰,“发个最毒的誓,证明你没撒谎!”
曾小贤瞪着眼:“我凭啥听你的?咱江湖儿女,讲究的是心口如一,不是靠发誓!”
“不发是吧?” 胡一菲转身就往门外走,“我这就去找悠悠,跟她说你心里有她,就是不敢认……”
“别别别!我发!我发还不行吗?” 曾小贤赶紧拽住她,搓着手转圈,半天想不出毒誓,最后凑到胡一菲耳边,小声说,“我要是喜欢唐悠悠,就天天吃关谷神奇做的麻辣鱼鳞,顿顿不落,连吃一个月!”
胡一菲听完眼睛瞪得溜圆,赶紧推他一把:“可不许胡说!那玩意儿吃三回就得窜稀,快呸!”
“呸!呸呸呸!” 曾小贤连着呸了三下,刚松口气,就听见胡一菲朝楼下喊:“悠悠 ——”
大堂
胡一菲款款走下楼,裙摆扫过楼梯扶手,曾小贤跟在后面,还在小声念叨:“你这招也太损了,哪有逼人防毒誓的?”
“江湖儿女不也得讲证据?” 胡一菲回头瞪他一眼,又拔高嗓门喊,“悠悠 ——”
“别呀!” 曾小贤赶紧拽住她,“都是自己人,搞这套多没劲?有话咱好好说!”
“我没事,是你师兄有话跟你说!” 胡一菲故意扬声,还朝后院方向递了个眼神。
“我发!我发还不行吗!” 曾小贤急得跳脚,正要再喊誓,就见唐悠悠端着个铜盆从后院跑出来,脸上的妆还没洗,胭脂蹭得铜盆沿都红了点。
“来了来了!” 悠悠把铜盆往桌上一放,水溅出来几滴,“刚把水倒上,掌柜的就喊我,咋了?”
曾小贤盯着她的脸,嘴角抽了抽:“你…… 你咋还没洗啊?这脸看着,跟刚从染坊里捞出来似的。”
“马上洗!马上洗!” 悠悠赶紧拿起布巾,刚要蘸水,又想起啥,抬头问,“对了,晚上想吃点啥?我去跟关谷说,提前准备。”
胡一菲靠在柜台边,翻了个白眼:“随便啥都行,只要不是关谷烧的菜,吃五年多了,他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再好的胃口也吃腻了。”
悠悠擦脸的手顿了顿,纳闷道:“关谷哥的菜很难吃吗?我尝着还行啊,昨天的炒青菜挺鲜的。”
“不是难吃,是没新意!” 胡一菲掰着手指头数,“你吃过他做的麻辣鱼鳞不?还有酒酿萝卜皮、红烧胖大海、酥炸小黄瓜,上次还琢磨着做炭烤母猪蹄,说要补胶原蛋白!”
“哎!谁说我菜没新意?” 话刚落,关谷神奇扛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门外走进来,布包绳勒得他肩膀红,“那可是我的传世名菜!麻辣鱼鳞补钙,胖大海润喉,哪点不好了?” 他说着脚下一滑,布包 “哗啦” 掉在地上,里面的土豆、白菜滚了一地,还有个萝卜滚到悠悠脚边。
“哎呀妈呀!” 关谷神奇刚要捡萝卜,抬头看见悠悠的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她喊,“这…… 这是啥呀?灶膛里的火苗成精了?还是你跟谁打架,让人把胭脂扣脸上了?”
“是我!关谷!” 悠悠赶紧放下布巾,弯腰帮他捡土豆,“这是掌柜的给我化的妆,说今年流行这个。”“流行?” 关谷神奇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凑近了瞅,“我瞅着跟我娘当年给我画的鬼脸似的,赶紧洗了去!一会儿子乔进来,保准以为是勾魂的来了!”
悠悠脸一红,赶紧端起铜盆往后院跑,布巾飘在身后,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胭脂,像朵小红花。大堂里,胡一菲和曾小贤对着关谷神奇笑,窗外的太阳晒进来,把地上的土豆都映得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