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索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午后，感受到如此温暖的触碰。
莲姬的手指纤细而柔软，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恰到好处。素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他指尖未干的墨迹，动作细致得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莲，莲娘娘…\"
“等一下就好了，瞧你这手，都是墨。”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冰面上，“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你们兄弟俩这个莽撞劲儿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卡索怔住了，甚至忘了行礼。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本该被他称作“莲娘娘”的女人，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看着她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的母后从未这样对待过他。
记忆中的母后，总是端庄地坐在冰雕的王座上，用带着威严的声音告诫他：哪家贵族的女儿能够巩固他的王位，该如何防备樱空释母子可能带来的威胁。
大多数的触碰都带着目的，好像每一句关怀都暗藏算计。
他不喜欢，甚至可以算的上反感。
可是莲娘娘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莲姬的关心却纯粹得如同幻雪神山上最纯净的冰雪，不掺杂任何杂质。
“莲娘娘...”卡索的声音有些干涩，却不舍得抽回自己的手，“您怎么会来我这里？这段时间都没见您，您去哪里了？”
\"我啊…\"
莲姬终于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望进他的眼睛。她松开手，将染了墨的手帕折好放在案几上。
“回无尽海小住了一段时日。”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海潮般的韵律，“今日才回来，就听说你已经继任储君之位。”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可是怎么瞧着，你这孩子并不是很高兴呢？”
卡索的心猛地一跳。
没有人问过他高不高兴。朝臣们祝贺他即将登基，父王告诫他肩负重任，就连弟弟樱空释也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仿佛他成为冰王是理所当然，没有人关心他真正想要什么。
他垂下眼睛，长久的压抑在莲姬温柔的目光下突然决堤。
“我不喜欢王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轻得几乎听不见，“比起无边无际的权利，我更喜欢做一只闲云野鹤，游历四方。”
话说出口的瞬间，卡索就后悔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到父王耳中，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他紧张地看向莲姬，却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了理解，甚至是一丝...共鸣。
“你知道吗？”莲姬忽然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无尽海没有四季，永远春暖花开。那里的百姓不在乎谁当冰王，他们只关心今年的渔获是否丰盛，家里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
卡索怔怔地看着她的侧影。这一刻的她不像父王的妃子，不像樱空释的母亲，只是一个在讲述故乡的普通女子。
“我成年前都生活在无尽海。”莲姬继续说，声音里带着卡索从未听过的怀念，“后来为了两族联姻，才来到这冰天雪地的刃雪城。这里的寒冷，我花了整整两年才习惯。”
她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卡索脸上：“所以我明白，那种被困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的感觉。
可后来我有了释，有了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就感觉一切都有了奔头。”
卡索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多年来筑起的心墙，在这个本该是他“敌人”的女人面前土崩瓦解。
“可是命运给予我们的位置，往往不由自己选择。”莲姬轻轻叹息，那声叹息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卡索的心上，冰凉却温柔，“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在不情愿的位置上，做好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