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林山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忙着给他那座“毛坯房”添砖加瓦。他请了村里的李木匠,用剩下的钱打造了一套最简单的桌椅板凳和一张像样的木床。
苏晚萤则像一只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她那两箱子“宝贝”打交道。她会把那些书一本本地拿出来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也努力地想学着做点什么。
学着烧火,结果差点把林山辛辛苦苦砍回来的柴火垛给点了。
学着洗衣服,结果把自己弄得一身是水还差点掉进溪里。
几次下来,林山也懒得说她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大小姐,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理论派”,让她干活还不如他自己动手来得快。
于是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林山负责所有“动手动脚”的体力活,打猎,盖房砍柴挑水…
苏晚萤则负责“安安静静”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给他添乱。
这天林山把家里最后一点狍子肉吃完,家里的米缸也快见底了。
他知道,又该进山了。
虽然打猎一次的收获很大,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
一来,风险太高。像上次猎杀野猪王那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运气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
二来不稳定。山里的野兽,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你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有时候,在山里转悠好几天连个兔子毛都见不着也是常有的事。
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才行。
他一边想着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检查猎枪,备足火药和铁砂把剥皮刀在磨刀石上磨得寒光闪闪。
苏晚萤就坐在炕沿边上,默默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
她看着他那双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大手,熟练地摆弄着那些冰冷的、充满了杀气的工具。看着他那张因为长期在户外劳作而被晒得黝黑的、棱角分明的脸。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要去那个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为这个家搏一份口粮搏一个未来。
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等着他投喂。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和羞愧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那双放在膝盖上的、纤细白皙的手,不受控制地绞在了一起。
她想说点什么。
想跟他说句“小心点”,又觉得太过苍白无力。
想跟他说句“我跟你一起去”,又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就在林山背上猎枪准备出门的瞬间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开口了。
“那个…”
她的声音很轻,很怯像只蚊子在叫。
林山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着她。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有事?”他问道。
苏晚萤被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一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泄了一大半。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是快步走到自己的那个木箱子前,手忙脚乱地从里面翻找了起来。
很快,她就找出了一本封面已经破旧不堪、纸张也已经泛黄的、薄薄的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印着几个繁体字——《狩猎常识》。
她把那本小册子像献宝一样,捧到了林山的面前然后翻到了其中一页。
那一页上,用最简单的线条画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简陋的结构图。图的旁边还标注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这个…”苏晚萤的声音,因为紧张还在微微发抖。她伸出那根白皙得像葱段一样的手指指着图上的某个部分,轻声地说道。
“书…书上说这种…这种利用杠杆原理的重力陷阱,既…既省力,又安全。它…它不用人时刻守着只要布置在野兽经常出没的地方就能…就能自动捕获猎物。”
她似乎是怕林山听不明白,又努力地用她那贫乏的、关于打猎的词汇补充解释道。
“而且而且这种陷阱对猎物的皮毛损伤很小,可以…可以卖个好价钱。或许……或许你可以试试。”
说完她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低着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他嘲笑的忐忑。
林山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苏晚萤手里那本破旧的小册子,又看了看上面那个画得歪歪扭扭的、堪比儿童简笔画的所谓“陷阱结构图”。
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搞什么飞机?
让他一个在山里混了两辈子、经验比山里石头还丰富的老猎人,去学一本破书上画的、纸上谈兵的东西?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对他专业能力的侮辱!
打猎这玩意儿靠的是经验,是直觉是日积月累的观察和判断。
什么时候,轮到靠几本破书来指手画脚了?
他心里,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嘲讽几句。
比如,“读书读傻了吧?”
或者,“你要是觉得这玩意儿有用你自己去挖一个试试?”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苏晚萤那双充满了期盼和忐忑的、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眸子时。
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刻薄的话,却又莫名其妙地被他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她的努力。
读出她那份急于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的、笨拙的善意。
算了。
林山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当是…哄孩子了。
“行。”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他伸出手,从苏晚萤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了那本破旧的小册子。
“我…我试试。”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苏晚萤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就绽放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璀璨的光芒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
她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苍白的小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如同雨后初荷般动人的笑容。
“那…那你路上,小心点。”
林山看着她那突如其来的笑容,心脏又没出息地漏跳了半拍。
他狼狈地转过身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扛起猎枪,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出了院子。
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暗自唾骂自己。
林山啊林山,你他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被一个小娘们儿的笑给勾了魂!
不就是挖个破陷阱吗?
行!
老子今天就陪你玩玩!
我倒要看看你这纸上谈兵的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在咱们这长白山的老林子里套住一根兔子毛!
“山子哥,又上山啊?”村口正在修补篱笆的赵春花,看到林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林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你家那城里来的嫂子呢?咋没见她出来啊?”赵春花又好奇地问道。
“她?”林山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在屋里研究怎么用书本打猎呢!你说,这日子,可咋过?”